chapter227
南栀扔了手里的锄头,眼神冷入骨缝,轻声问他:“痛吗?”
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窥睨着他:
“我那个时候躺在地上,被你们一个拳头一个拳头的打在身上,喊不出声音,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么的痛。”
不,那个时候,她比他现在还要痛,身与心的双重疼痛,赵宇轩他现在所承受的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赵宇轩满头的汗,疼痛的感觉涌遍全身。
南栀背转过身,身形恍惚,一步一步的朝着远方的一个斜坡爬上去。
“念念,我的念念,妈妈终于又看到你了。”
她抬起头,看着斜坡的坡顶,展露笑颜。
“念念,妈妈的宝贝,你别爬那么高,危险,下来,快下来好不好?”
斜坡顶站了个小女孩,十分调皮的冲她吐着舌头,两只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可爱极了。
小女孩冲着南栀招手:“妈妈,妈妈我在这儿,念念好怕,你快来,你来带念念下去好不好?”
“好,好,好。”她焦急不已:“念念,你就站在哪儿不要动,妈妈来救你。
妈妈现在就来救你,你不要动,不要动,妈妈来了,妈妈马上就来救你了。”
赵宇轩看着女人一步一步的朝着那边的斜坡走去,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儿。
斜坡虽然不高,可十分陡峭,一面是空的,下面是很深的悬崖,一旦踩空,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被她给砍了两刀,可他一点儿也不怪她,在过去的十几二十来里,他对她做过的事情比这多得多,他没有资格去怪她。
倏然起身,拖起一条流血不止的腿,无比艰难的朝着那边的斜坡过去。
“南栀,你在干什么,别再往上走了,危险,掉下去会没命的。”
女人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她的眼里只有斜坡顶上站着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很漂亮,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一对梨涡,甜甜的,要将人给萌化了。
“念念你别动,就站在哪儿别动,妈妈来了,妈妈上来找你来了。”
赵宇轩走了过去,就站在她的面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斜坡顶,没有人啊,那她是在跟谁说话?
念念?
他想起来了,那是她女儿的名字。
赵宇轩身形一下顿住,顾不得腿上还在溢血的伤口,朝着那边就喊:“南栀,你干什么,你是真的疯了吗,别再往上面走了。”
南栀一步一步艰难无比的爬上了斜坡的坡顶。
“念念,我的念念,妈妈终于又见到你了,以后,妈妈再也不离开你的身边了。”
女人热泪盈眶,将身边的小女孩儿紧紧的搂进怀抱里。
“妈妈别哭。”小女孩儿笑容很甜,小胖手贴心的给她擦拭眼泪:“再哭就不漂亮了。”
“好,我不哭,妈妈以后每天都会开开心心的。”她说着,抹掉了眼角的泪痕。
“妈妈,你看,那边是不是很美啊!”
女孩手指指向斜坡的另一面,对面是层层叠叠的山峦。
现在是下午的四点半,太阳没有那么的毒,从这个位置看过去,一道金光笼罩着对面的山峰,加之昨日里下了一场雨,空气说不出的清新。
“嗯,很美。”
小女孩撒娇的甩着她的手臂:“妈妈,我们去那边好不好,念念想去,妈妈陪我去好不好?”
南栀抬起头,看着女儿嫩嫩的小脸,伸手掐了一把:“好,妈妈带你去。”
底下,赵宇轩恨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飞上去,不断的嘶吼:“别过去,南栀,往后退,后退!”
嗓子里打着颤儿:“别…别跳,南栀,回来,快回来。”
回忆走马观花,从前的他确实对她很不好,总是捉弄她,故意将她惹哭,可他再不喜欢她,也不代表他能接受得了她死在他的面前。
“南栀,我错了,我以前确实是做了太多的错事,我代表我和我妈,我爸,我代表我们全家人跟你道歉。
你别往前走了,回来,快回来,以后,以后我会把你当做是我亲生的妹妹,快回来。”
他撕心力竭的嘶吼:“回来,快回来,对,对,往后退,后退再后退。”
看着她并没有往空的那一边过去,他松了一口气。
“对,对,就这儿,你要跳的话,就在这儿跳,你放心,我会在下面接住你的。”
不顾腿上有伤,站得笔直,两只手张开,做出随时要去迎接她的姿势。
“跳吧,我一定会接住你,我一定一定会接住你的,你相信我。”
那女人站在斜坡的中部,低着头往下面看,闭上眼,一只脚跨了出去。
赵宇轩也闭上了眼。
他明明做好了准备,下一秒,腿上传来尖锐的剧痛,身体倒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被擦得油光铮亮的皮鞋。
“祁时宴?”眸子微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祁时宴一脸讥讽:“我自己的老婆,她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她。”
“倒是你,赵宇轩……”他唇角掀起森冷的笑。
在刚刚到达这里之时,他听到的是什么,是赵宇轩逼着要那女人从上面跳下来。
“如果我老婆出了什么事,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抬起脚又给了他第二脚,刚刚好踢到他受伤的地方,赵宇轩一阵嚎叫。
而在此时,女人另一只脚已经踏出,整个身子腾空在了半空里。
赵宇轩不顾腿上的痛感,“腾”一下从地上站起,两个男人,保持着相似的姿势,去接那一个女人。
一道挺拔的身影将她给接住。
南栀闻到了一股清爽的茉莉花的清香味道。
一把将这一个还算温暖的怀抱给推开。
眸子看向某一地方,眼神温柔,一步一步朝着那边走过去,而后蹲下。
手轻轻的抬一下,做出来一个像是在抚摸的动作,一抹淡笑浮上嘴角。
祁时宴看着她,一头的雾水,她在做什么,那边有什么?
他看一眼赵宇轩,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交汇,好似在问:“怎么回事?”
赵宇轩摇了摇头,没说话。
男人修长的腿迈了过去,便在她蹲着的位置也蹲了下去,从身后轻轻的将她给抱住。
“山里凉,又多蚊虫,我们回去吧!”
“回去?”她摇着头:“不回去,念念还在这里,我不回去,我哪里也不去。”
“念念?”
南栀点头,手指向面前:“对,她就在这儿,你看,她笑得多开心,怎么,你看不到吗?”
他看不到,只看到面前的这一个女人精神恍惚,对着空气喊宝贝。
“别闹了,先跟我回去,等回去之后,你想要怎么闹,我都由你,好不好?”
闹?
为什么这个人要说她在闹呢?
还是说现在的她,在所有人的眼中,就是一个疯子?
“没有,祁时宴,我没有闹。”
她伸出手,给面前小女孩整理一个衣服的裙边,轻轻的拥抱她,喊她的名字:“念念。”
转过脸,望着男人深黑的瞳孔:“好,我跟你回去,但是,是带着念念一起,祁时宴,我不会再把她给丢下了。”
祁时宴眸子半眯,将女人紧紧的禁锢在了怀中:“栀栀,你怎么了,这里没有念念,没有,你看清楚。”
没有?怎么可能,她不信,不信。
等到从男人的怀里挣脱,面前站着的人却不见了。
她又揉了揉眼,还是没有,怎么可能,刚刚,刚刚明明站在她的面前。
刚刚她们明明是在一起的,那么的快乐。
念念刚才还说,她想要到对面的山上去,她说那里云雾缥缈,好像仙境。
她说想要到那里和她一起看太阳落山,她还让她要做一个开心漂亮的妈妈。
“念念怎么不在了?”她的声音里透着股绝望。
“她刚刚还在的,祁时宴,你相信我,她刚刚还在的,她就在我的面前,她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祁时宴紧紧将她乱动的身体禁锢着。
“是你看错了。”而后继续:“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念念,她死了,她好多好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南栀怔了一下,在他的怀里停止了挣扎:“死了?”
一张惨败的小脸,仰头看着男人,眸子里空空的,问:“她是怎么死的?”
眼尾上挑,眼中酝酿出了雾气,忽而一笑:“对啊,她已经死了,她在好多好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可是我为什么还活着呢,该死的人,是我啊!”
祁时宴心揪着般的疼,好多好多年都再没体会过的那一种疼痛。
将那颗黑色的小脑袋摁进自己的胸口,除了这一个拥抱,他不知道该去怎么安慰她。
南栀硕大的眸子张着,无声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过那一张小脸,微张开唇,一口咬在男人的肩胛骨。
眸子里迸射出要刀人的恨意。
一只手颤抖的指向赵宇轩:“是你。”
又仰头看一眼怀里的男人:“还有你。”
用尽全身的力将他给推开:“是你们一起害死了我的念念。”
南栀沉浸在过往痛苦的回忆里,她好想从那满是淤泥的沼泽地里出来,可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却将她给绊住,一步都动弹不得。
她目光幽幽的看向祁时宴,再一次的开口:“念念她…是你的女儿,她是我们的女儿,我…”
她显得语无伦次,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知道。”相比之下,男人显得倒要冷静太多:“从前是我误会了你,她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共同的女儿。”
南栀微微阖上双眼,几秒之后睁眼,那一双眸子已然染了血色。
“祁时宴,是你亲手扬了你女儿的骨灰。”
她又笑又哭,一边是蚀骨的痛,一边的冰冷的麻木。
“对不起!”
他道歉:“是我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总有一天老天会惩罚到我的身上,但你没有必要因为我的错误而来折磨你自己。”
祁时宴满眼心疼,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能够更改,他愿意用他自己的命去换他女儿的一条命,用他自己的生命,换面前的这一个女人,身体健康,一生平安无忧。
“还有,”女人低冷的嗓子说道:
“在我昏迷的那三年里,祁时宴,我肚子里的那一个孩子,在生下来的那一刻,是有呼吸的,你为什么要把他当做弃婴给丢掉?”
他想说,他没有,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可当时那样的情况,孩子已经胎停了,如果强行要将这个孩子给救活,死的那个人就会是她。
他只能在二者中择其一。
做出来那样的选择,他也很无奈,可他不后悔。
女人那双猩红的眼睛,杀意四起。
两只手死死掐紧他的脖颈:“你这个魔鬼,你杀死了我两个孩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她双手掌心用力,动了要将他给掐死的念头,却在最后关头,颓然一倒,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栀栀…栀栀…栀栀…”
医院。
麻药过了药效时间,赵宇轩是被痛醒的。
腿上的伤口已经缝合处理过了,好在刀口不算深,没有伤到骨头。
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之下,她居然还知道要避开要害,故意绕开了骨头,砍在了肉多的地方。
赵宇轩喊了一声:“妹妹。”
这是他活了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将这个称呼挂在嘴上。
护士进来查房,赵宇轩从床上坐起来,问:“同我一起送过来的那个女孩呢,她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乐观,不过她的情况不在身体,在这儿。”
说到这里,护士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已经送去了精神科,医生正在做鉴定,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望一眼面前的男人:“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啊?”
赵宇轩坚定的道:“她是我妹妹。”
急不可耐的拔掉了自己手背上的输液管:“我要去找她,我要去见我的妹妹。”
跳下床,一瘸一拐着跑出了病房,身后护士小姐的声音传来:“你那条腿不想要了,才刚缝合好,又跑,一会儿伤口又撕裂了。”
撕裂就撕裂了吧!
现在任何的人和任何的事都没办法阻止,他去见她。
来到精神科的科室外,远远的他看到了另一道等在门口的修长身影。
“你怎么来了?”
祁时宴挡在门边,一脸的不好惹。
“你是因为什么而站在这里,我就是因为什么。”
祁时宴看过去,如神灵窥视着脚下的蝼蚁。
而赵宇轩,他如蝼蚁仰视着神灵,感谢着他的慈悲。
两个站在一块儿,透过可视化的窗口望向科室内部。
床上的那个女人,十分的安静,十分的配合。
现在的她是在催眠的状态之下,但还是时不时的会发出几声惨叫。
又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医生推开科室的门,走出来。
“医生,我老婆她怎么样了?”
“医生,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两个大男人,将门口的缝隙堵得密不透风。
医生将手上的诊断书交到祁时宴的手上:
“初步诊断,是重度抑郁,加精神分裂,病人最近是不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刚刚通过催眠和电疗,她的内心,很痛苦。”
“重度抑郁?”
祁时宴拿着诊断书的手一阵发抖,身子差些都站不稳。
而赵宇轩,也是如遭雷击。
他的妹妹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和精神分裂,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