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之上,晨露未曦,林枫凭栏而立,目光穿透缭绕的魂雾,落在三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上。
那身影挺拔如松,那身影跃动如火,那身影轻盈如蝶,正一步步走向万魔渊的幽暗边缘。
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那笑意里有欣慰,有期许,更有一份深藏的了然——雏鹰总要离巢,方能搏击长空。
红伊儿悄然走近,素手轻轻挽住他的臂弯,指尖触到他衣袖上微凉的晨露,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慨,如同风中摇曳的轮回花瓣:
“黯焱长大了。记得他刚学走路时,还总爱拽着我的衣角,一步三晃地跟在身后,如今竟已能独挑大梁,要去啃万魔渊这块硬骨头了。”
林枫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晨露的微凉,他的声音温和却笃定,如同轮回泉的流水般沉稳:
“是啊,孩子们总有一天要自己展翅的。我们能做的,不是为他们筑起永不倒塌的巢穴,而是在他们羽翼初丰时,为他们拂去翅膀上的尘埃,让他们飞得更稳,更远。”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万魔渊的方向,那里的怨煞之气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其厚重的压迫感,“万魔渊的怨煞之气积郁了数十万年,既是险地,也是宝地。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往后三界之中,便再无他们不能去的地方。”
不远处的石阶上,墨渊负手而立,鬓角的黑发在晨光中泛着润泽的光泽——那是突破魔帝五层后,岁月痕迹褪去的明证。
他望着三个少年少女的背影,又看看回廊上并肩而立的两人,浑浊的眼底泛起清亮的光,心中感慨万千。
活了近万年,他见过太多坐拥权势者的猜忌与掌控,见过太多父辈为子女铺设坦途却最终使其沦为温室娇花的例子。
可眼前的林枫,明明拥有翻江倒海的力量,却甘愿放手,让子女亲涉险地,以万魔渊的怨煞之气为磨刀石,这份胸襟与远见,如同囊括星辰的魔域苍穹,远非寻常帝王固守的那一亩三分地可比。
“魔主大人的远见,老臣望尘莫及。”他在心中默默感叹,望向万魔渊的目光里,第一次少了畏惧,多了几分期待。
此时的幽暗区域边缘,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怨煞之气如同凝固的墨汁,粘稠地缠绕在每一寸土地上,岩石被侵蚀得发黑,地面龟裂如老树皮,偶尔有低阶怨魂拖着残缺的魂体飘过,发出“嗬嗬”的悲鸣,听得人心头发紧。
林黯焱站定脚步,玄色劲装的衣摆在怨风中猎猎作响,他并未急于释放五行之力,而是先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了腰间的招魂铃。
那青铜铃身历经万载风霜,表面的“生灭”符文早已被摩挲得光滑,却在他指尖触碰的刹那,泛起淡淡的金光。
“叮——”一声清越的铃音响起,如同雪山融水撞碎在青石上,又似佛前古钟穿透千年尘埃,带着一股涤荡心灵的力量,瞬间撕裂了弥漫的怨煞之气。
奇迹就在此刻发生。那些在半空游荡的低阶怨魂原本面目狰狞,魂体扭曲如麻花,眼中燃烧着猩红的暴戾,见人便要扑上来撕咬。
可听到铃音后,它们像是被无形的手安抚,扭曲的魂体渐渐舒展,猩红的眼底褪去血色,露出一丝茫然的清明,如同迷路的孩童找到了回家的路。
它们不再冲撞路过的魔族,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魂体微微颤动,仿佛在倾听来自轮回彼岸的召唤,那是对安宁的本能向往。
“果然有用!”林黯灼看得眼睛发亮,黝黑的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他猛地挥动手中的招魂幡。
玄色幡面无风自动,瞬间化作数丈大小,如同一片浓缩的夜空,幡面深处隐约有无数星辰闪烁——那是被收服的魂灵在其中安歇。
十二颗镇魂珠同时亮起幽光,如同十二轮暗月悬于空中,形成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万魔渊上空的怨煞之气牢牢锁定,如同给狂暴的野兽套上了枷锁。
“嗡——”
招魂幡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强大吸力,那吸力并非粗暴的掠夺,而是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温和,如同大地对雨水的呼唤。
那些刚刚被铃声安抚的怨煞之气、暴戾戾气、以及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负面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气流,疯狂地朝着招魂幡涌去。
黑色的气流在半空汇聚成一道巨大的漩涡,遮天蔽日,声势骇人,连空气都被撕裂得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有无数魂灵在其中哭泣、嘶吼,最终归于平静。
更令人心惊的是,万魔渊深处那些凝聚成形的魔头——有的头生双角,口吐獠牙;有的身形飘忽,周身缠绕着锁链——甚至几位残留着上古气息的魔祖残魂,它们本已与万魔渊融为一体,此刻竟也在这股吸力下身不由己地被拉扯着,化作一道道黑芒,如同归巢的鸟儿,没入幡面之中,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林黯焱凝神静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双手结印,周身五行之力流转不息,在漩涡边缘布下一道柔和的淡金色屏障。
那屏障如同温润的玉壁,将狂暴的能量牢牢锁在其中,防止怨气外泄伤及周围栖息的低阶魔族。维持这等规模的能量引导并不轻松,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魔元在快速消耗,但眼中的光芒却愈发明亮,如同暗夜中燃烧的火炬,那是掌控力量、创造改变的坚定信念。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翻涌不休的万魔渊上空,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遮天蔽日的怨煞之气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露出了深渊下方隐约可见的崖壁——崖壁上布满了古老的刻痕,那是千万年来怨魂撞击留下的印记;还有蜿蜒的暗河,河水漆黑如墨,却在此时反射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