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灯火通明,刚从龙吟山回来的陆天明都被搞恍惚了。
尤其是后院廊道,地毯铺满,摆着密密麻麻的屏风和帘幔。
至少有二百多个侍女,全是盐商、布商、以及士绅家的闺女,个个俊俏。
陆天明挠挠头,不知道该给个什么反应。
杨彤、周梅都在后院,看到他一起上来迎接。
杨彤高高兴兴搂着腰,“母亲十分感谢夫君,杨家人在城北的别院,魏国公没有破坏。”
陆天明点点头,对周梅问道,“看到你母亲、嫂嫂、侄女没有?”
“看到了,在寅宾馆等父亲。”
“夫人放心,周大人会回来的。”
一群人到正屋,陆天明落座,杨彤还想坐怀里,迎上张世菁杀人的眼神,连忙低头躲一边。
室内同样富丽堂皇,座椅板凳一看就是别人送来的。
张世菁轻咳一声,“妾身只来了两天,一天一个大变样,人家说这是行营,妾身也不好阻止。”
陆天明从后腰摸出手枪,扔给门口的亲卫,顺嘴吩咐道,“明日召见江都士绅,令骆养性早点过来。”
亲卫离开,徐凤爵这才帮他脱掉皮带和外套,陆天明喝口热茶,歪歪脖子,哭笑不得,
“老子一身杀气到镇江,感觉过江被扇了个巴掌。现在还不敢相信,天下遗漏了扬州,大概淮安府也是如此,流贼劫掠时候,根本无法入城,江北士绅几乎没有损伤。”
夫人们也无法接茬,外面一声大吼,“报,宋裕本大都督求见上位。”
“进来!”
宋裕本看起来很累,脚踩牛皮靴,不想踩脏地毯,进门站的很远,“拜见上位,江北十万士兵到位,滁州六万,扬州四万,正在火速转运军械,西路曹文诏也抵达和州,正在…”
“停,令曹文诏带五万骑军到扬州过河,和州没必要留十万人,你一起节制吧。”
“是,属下领命!上位亲临江南,大军无法跟随,眼下各处都在清理匪患、登记黄册、归治人心,上位无需忧虑。”
陆天明深吸一口气,“宋裕本,有没有觉得江南不正常?”
“回上位,江南很正常,是扬州不正常,但…属下也理解,让他们热闹着吧,二弟派人在统计人口、田产和店铺,需要半个月,等咱们进南京,再收拾士绅。”
“我这后院全是富家女,外面哪来的画舫,太多了吧,平时有这么多?”
“属下也被吓了一跳,三天前才问明白,江南蓄奴成风,家家有消遣的船,他们不接客,是士绅豪商的侍妾,江都盈实之家在向我们展示忠心和实力。”
“这不叫忠心,但很厉害,张士诚当初就是占据扬州和苏州,再也没有进取心了。老子刚从战场回来,本来很累,但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饰品、粉红色的帘幔,也忍不住想与人亲近,差点动了收揽美人的心思,多少人想做我的妾父呢。”
宋裕本嘿嘿一笑,“军营也有,不过属下砍了几个,再不敢去送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士绅,大豪商,三年前就是乡镇员外,但经不住人多,淮安府和士绅也在江都,可以说江北的士绅都在这里。”
陆天明摆摆手,“就是这些人才厉害,他们承载了江南的风气,休息去吧,我一天一夜没睡觉,又奔马一百多里,明天再说。”
宋裕本躬身而退,夫人们个个有话说,陆天明一边吃饭,一边每人交谈两句。
吃完饭到后院二楼,江都城的繁华尽收眼底,比南京热闹多了。
红色的灯笼和月光之下,城中水道如同一条红河,空气中都是靡靡之味。
张世菁突然道,“江南烟雨楼台盛,酒绿灯红夜夜欢。富户奴仆千千万,歌舞升平忘忧患。忽闻铁骑破城来,仓惶无计泪涟涟。奢靡终成空梦影,国破家亡悔已晚。”
陆天明扭头看她一眼,“夫人这诗不应景啊,哪有铁骑破城?”
张世菁轻哼一声,“妾身在说江南本来的命运,夫君一切战略都是南北夹击,偏偏遗漏了江都,魏国公统治这地方作为前哨,也不可能过度搜刮,此刻的江都,就是大明的江都。”
有理。
陆天明坐窗前看着病态的繁华,也没心思与夫人亲近,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个大躺椅,张世菁示意徐凤爵留下,扭头去休息。
江都好像知道他在休息,刹那也安静下来。
或许是召见的命令给了信号,或许是宋裕本离开给了信号,或许是后院的安静给了信号。
有心人总是能够很快掌握上位者的喜好。
画舫、旅店、高墙之中,无数大户人家,连夜准备觐见,都在精心挑选礼品。
或许他们还期待后院的女子会跟随新皇入宫,将来就是皇亲。
陆天明很早就醒了,睁眼看到徐凤爵依偎怀中,暗道一声惭愧,昨晚也没交代南京的事。
徐凤爵被他瞬间叫醒,连忙去打水洗漱。
回来看到陆天明又打开窗,对着外面发呆。
昨晚是靡靡之味,早上才是真正的烟雨江南。
雾气之中,白墙、青瓦、小桥、流水、朱船…
街上的店铺招牌轻轻摇摆,水道中画舫水中荡漾,一派江南美景。
陆天明的心都被这温柔的景象给荡漾迷糊了,阳光刺破迷雾,才从景色中回神,快速洗漱。
“夫人若想回南京,现在可以去。”
徐凤爵微微摇头,“妾身不能干扰父亲的选择,无论是否投降,以后都会有芥蒂,终明之臣是选择,妾身也不想让他因为投降,最后恼怒于女儿。”
“夫人想多了,有句话你可能听着难受,但是实话。若是大舅哥还活着,我会杀徐氏,现在反而不重要了,魏国公的智慧、徐文爵的坚持都有意义,岳父大人天生是个耍脑子的外事之臣,三舅兄的坚持也给了大明一个体面,他能归降,会带着更多的人心归治。”
徐凤爵沉思片刻,认真问道,“夫君需要妾身去吗?”
陆天明捧着脸亲亲,微笑说道,“咱们是夫妻,公事永远没有需求,还是那句话,夫人自己决定。”
徐凤爵再次摇头,亲昵搂在身上,“妾身要陪自己的男人、陪孩子的父亲。”
陆天明点点头,不再说南京,拉着她下楼到正堂。
向院中望了一眼,嚯,亮瞎眼。
侍女全部精心打扮,个个无比娇羞,安静等待伺候。
这是暴发户梦想中的场景。
也是上位者真正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