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陆天明准备静候变局。
他需要休息,保持脑子的清醒。
中午还在睡觉,就被汤元叫起来。
模模糊糊听说周延儒家眷被放回来了,朝天眨眨眼,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起身揉揉太阳穴,“什么人被放回来了?夫人重新说。”
“夫君,是周大人父子的妻妾,还有孙女,儿子和孙子四个人没送回来,还有张溥等人的家眷,但他们的儿子被阉了。”
“没别的话?”
“临走的时候,对方给妾身送话,说今晚会把父兄的首级奉上。”
陆天明瞥了她一眼,穿鞋下地,穿戴整齐,吩咐人带到正殿。
周延儒的这个妾室,正是周梅的生母,早就扶正,算是续弦。
陆天明洗脸,在院中吹了吹冷风,才到大殿。
妾母也是岳母,周李氏看到他大喜,忍着手指剧痛,又哭又笑。
“原来天明就在宝华山,你要救救老爷啊,他出谋划策,帮你诛心南京,封儿被徐弘基暗探带走了…张溥等人也被杀,是他们让南京百姓放松,是你的功臣。”
陆天明忍着性子听了一会,总算听明白了。
周延儒脑瓜子果然亮,原以为需要三天时间,周延儒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时机选择绝妙。
徐弘基让周延儒发动百姓给架住了。
董成虎当然不会傻乎乎的把首级拿过来。
陆天明扫了一眼院中张溥等人的家眷,迟疑片刻,对董成虎摆摆手,“带他们去休息,张溥等人首级葬在张献忠坟前,他们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张溥虽出生官宦之家,却是个妾生子。
他的糟糠妻已亡,作为江南复社的风头人物,自然有高门青睐,助力张溥钻营权术。
此刻的妻子张顾氏,是一类人。
看陆天明对张溥等人的死很冷漠,张顾氏立刻大声道,
“不管您是侯爷、公爷,还是圣人,太岁将军,或者皇上之皇,神上之神,我家男人是二品官身,如今他为效忠北方送命,大功于新朝,可怜我儿被害,张氏铁骨铮铮,既为国为民,也为圣道,老爷不仅需要厚葬,所有人都是新朝的英雄。”
她这么一喊,吴昌时等人的家眷也反应过来,跟着聒噪大吼,
“请圣人厚葬夫君,体恤家眷,以慰在天之灵。”
董成虎很后悔把这些渣渣带进来,扭头看向陆天明,发现上位盯着自己,立刻从腰间抽出短枪,对着张顾氏嘭的一枪。
秦大成也领会了,两人连着开枪,一群人连惊呼都来不及,全部送命。
士兵火速抬走尸体,清理血迹。
陆天明坐在椅中,手托扶手捏眉一声不吭。
把周李氏和儿媳孙女吓得瑟瑟发抖。
过了一炷香时间,韩老三满头大汗,从外面飞奔进门下跪,“拜见上位,属下在西乡,未能及时奉召,请上位见谅。”
陆天明从身后拿出一张舆图,淡淡问道,“隆昌寺有两条路到方山,一条走句容县城西边,一条走西边的丘陵地,哪条更近。”
“回上位,一模一样,均是六十里,第一条先向南,第二条先向西,方山在西南方向。”
“哪条距离大军防御更近?”
“回上位,还是一模一样,第一条在句容境内的青龙山,是座方圆三里的小山,第二条在江宁县境内的龙吟山,是宝华山最西边的山头,两座山距离方山均为十里,互相之间也是相距十里,中间有大约万余人。”
陆天明立刻对董成虎和秦大成道,“集合五千人出发,韩三带路,今晚奔袭方山,记住,能不能攻下方山不重要,闪击方山二十里外的秣陵关,炸了堤坝,也许会遇到灵璧侯和周氏家眷,天亮前带他们回来。”
“是!”董成虎和秦大成立刻领命。
韩老三却道,“上位,炸不了堤坝,秣陵关不是关隘,是一个大镇,那里的堤坝是连山石,河渠是两千年前开凿后,经年累月冲刷出来的河道,炸无可炸。”
“哦?那炸方山呢?”
“也不行,若炸堤坝,得继续向南百里,到胭脂河、石臼湖,或者句容南边的塘堤。”
陆天明突然起身,“先出发吧,带上所有战马、火炮、掷弹筒,走第二条路,黄昏前抵达龙吟山等待命令。”
这次他老实退走了。
陆天明对周李氏点点头,“前辈去休息吧,奕封兄定可逢凶化吉。”
周李氏也算见识到上位者的冷酷,带儿媳和孙女躬身,老实退了出去。
陆天明这才对汤元道,“不能让张溥这种人获得荣誉,家眷更是遗毒,顺杆爬又摇摆的人,死干净最好。”
汤元摇摇头,“夫君无需跟妾身解释,南京城内这种人很多。”
“我也不是与夫人解释,而是徐弘基在绝境之下,尽是些诡计,我们得分辨真假,听闻今晚灵璧侯会送命,夫人什么感受?徐弘基一切谋划都在通过这句话进行。”
“妾身很难说,也不知道。”
“不,夫人得站在徐弘基的角度想,你是宝华山的负责人,听闻灵璧侯送命,你会出击营救。”
汤元一愣,“魏国公给设了个圈套?”
陆天明点点头,“宝华山出击只有两条路,一是直奔东边的水师和骑军大营,二是经龙吟山到方山,夫人怎么选?”
“若没有遇到舅舅,肯定直奔大营,当下舅舅在宝华山,肯定直奔方山…夫君这不是上当了吗?”
“哈哈哈…”陆天明大笑,“我上当才正常,不上当徐弘基会马上判断我在宝华山,举兵三十万来攻,我们不得不退,否则就变成了数十万人的厮杀,但只要一退,徐弘基就会完整封锁南京,把我们隔绝在外,他有了进退空间。聪不聪明?”
汤元怔怔点头,“太复杂了。”
“一点不复杂,徐弘基千不该,万不该,去残杀家眷,南京城内的骆养志马上会对等还击,他现在已经吃亏了,但不重要,今晚才是重点,他要打一场胜仗,向南京展示自己的军事实力,既然无法炸堤,那就陪他玩玩。”
汤元可不敢瞎建议,陆天明扭头看一眼高高的佛像,伸手捋捋头发,吐出一口气,
“智力游戏需要严格的限制条件,是双方不得已而为之,遇到硬实力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这就是智力游戏的悖论,也是大明最终死亡的惯性,互相掐着脖子的人,最害怕突然出现的暴力。
徐弘基军事才能下下等,权争智慧上上等,周延儒已经破了他的预设条件,现在需要我们上一当,正面打一架,劈头盖脸抽两耳光,南京才会真正平静,让他重新思考未来,下跪还是硬着头皮去死,都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