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不必吓我。”
看到李缘要派人来折磨他,熊风微笑道。
当李缘让人把他捆起来,并且带着他往王宫外侧走去时,他眉头一皱。
“国师,刑不上大夫!有罪杀我即可!”
李缘还是没理他,当走到王宫侧面的一个小监狱前——这里由于靠近宫城禁卫军、属于关押宗亲和少数关系户重刑犯的地方,熊风终于慌了。
“国师!你不能这样做!”
“我是王后的侄儿,大王就算是想杀我也会看在姑姑的面子上给我个痛快,折磨我只会让姑姑更伤心!”
李缘有些讶异,随即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他妈还知道她是你姑姑啊!你居然连这一点都想到了?这是笃定大王对王后的感情还利用上了?”
“但你个狗日是不是忘了,我不是秦王我是国师啊!”
不等熊风反应过来,他看向身旁的侍卫:“这逼还有亲人在咸阳是吧?去,把他们也给我抓来!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嘛!”
“李缘!”
熊风顿时急了:“此非君子所为!”
“我也没说我是君子啊!”
李缘让侍卫把他嘴巴堵上,狰狞一笑:“放心,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让你们一家整齐就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你爹还自己养了鸡是吧?放心,那些鸡都得死!”
说完,李缘喊来这里的牢头:“别让他死,其他的随你们,怎么狠怎么来!”
这世上最狠的是什么?
是在知道了亲人的好意之后还利用,反过来做出伤害亲人的事。
即便李缘和熊栀不怎么熟,可看在政哥的面子上,他还是认可了这个嫂子的;所以面对熊风这种人,他知道政哥不好下手太狠,那就自己来。
另一边,大殿里。
嬴政看着哭得伤心至极的熊栀,心里也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仔细想想,熊栀可能是往前数代秦国王后中,外戚势力最小的一个了。
原本有两个王叔的,被自己干掉了。
虽然还有个熊肃,可亲缘关系不怎么近不说,还是靠着卖两个叔叔换来的功劳,总归有点膈应。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熊风,结果又背叛了。
她是一个很懂事的人,懂事到从始至终没有过任何越界行为,哪怕一些事她做了嬴政也不在乎;可正因为这种懂事,才让嬴政感觉不是滋味。
“太子殿下,现在您不能进去!”
“滚开!”
门外传来两声呼喊。
熊栀看了一眼大门,随即慌忙用衣袖擦着眼泪。
嬴政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过一包抽纸,抽出了两张亲自给她擦着。
“没事的。”他只能这么安慰道。
下一秒,大门被扶苏踹开了。
扶苏怒气冲冲的走进来,看到王座上的夫妻俩,三人目光对视,都有些沉默。
嬴政想的是,扶苏果然胆子大了,居然都敢直接踹门进来了。
不过,这很好不是吗?
扶苏则有些尴尬。
他一开始听说母后被父王叫到这大殿来了,严肃的场合顿时就让他想歪了,父王这不会是想废后吧?
王后虽然地位尊贵、有些女强人权力也很大,可这终究是个君王为主的社会,废后的事可一点也不少。
可现在看这情况,哪有会让‘废后’和自己一起坐在王座上的?
冷静下来后的扶苏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不由得有些尴尬。
“你还敢踹门而入,扶苏,你出息了啊!”
嬴政平静道。
扶苏思维急转,神情保持着一丝坚定,直视着嬴政:“我是为母后而来,父王,敢问母后为何哭泣?”
“扶苏,不要胡闹,这不关夫君和你的事。”熊栀连忙说道。
嬴政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点生气:“你这是在质问寡人?”
扶苏心里有些打鼓。
可事情都已经干了,狡辩无用。
“君王需以身作则治国才叫明君,若父王无故针对自己的妻子,岂不是会让天下耻笑?”扶苏说:“儿臣不仅为了母后的公道,更是为了父王的名声。”
听着这番话,嬴政忽然笑了,苦闷的心情被一丝喜悦冲淡。
“如果你这话,语气能再坚定一点,再表现出一点愤怒,就更好了。”
扶苏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神情很明显看得出没刚踹门时那么坚定了,要是能一直保持那种态度,这番话的说服力会更强。
当然,时间还长,还可以继续进步。
“好了,你先陪你母后说说话吧。”
嬴政看向熊栀,握着她的手:“你放心,一切有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的伤心和紧张,他只能保证自己不会辜负了她们母子。
王宫监牢前。
嬴政看到了在监牢墙壁下席地而坐的李缘,他神情似乎有些……怀疑人生。
“明明受伤的是我,为什么魂不守舍的是你。”
自己走到他面前还没反应,嬴政不由得问道。
李缘这才‘啊’了一声回过神。
“弄他一下没事吧?”
“正合我意。”
嬴政其实也想折磨熊风一下,只是他不方便开口:“他说了吗?”
“说了。”
“什么?”
李缘有些难受。
嬴政有些奇怪,都反秦了,还能有什么理由?
“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次宗亲大聚会,一个小男孩喜欢上了一个小女孩,只是一两次的交集,小男孩就决定以后要娶她;可等他长大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他姑姑,他还来不及兴奋,就听说姑姑被王族嫁到了外国,于是他把两个国家都恨上了,先卖了自家王族再去整他姑父。”
“……”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一刻,一种别样的尴尬充斥着嬴政,让他暂时连恨意都忘了。
良久,嬴政一言不发的走向监牢内。
李缘感慨一声:“这都没表情?”
嬴政脚步略微加快。
李缘则跟了上去。
一间牢房里。
熊风被扒光了衣服吊了起来,身上遍体鳞伤,还有一些虫子在爬,脸上也满是血污。
两个狱卒正准备用细小的长针往他身上某个部位穿过,已经有一根针穿过了那里,他们准备继续穿第二根针好做一个双棍的‘串丸子’出来。
看到嬴政和李缘进来,他们才暂时停下了动作,随后在锦陇的示意下先走了出来。
嬴政看着被堵住嘴巴的熊风,他脸上的痛苦不是装的,只是发不出声音。
看到他们两人走来,熊风眼神充满着恨意。
锦陇上前把他嘴里的破布给拿了出来。
“秦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给我个痛快!”
“罪责在我一人,何必牵连无辜?”
嬴政眉头一挑:“你跟我说什么?又不是我下的令。”
熊风看了看李缘,后者正盯着自己的裆部、不自觉的略微夹紧双腿,仿佛看着都是一种心惊。
“何必如此作态?你嬴政何时会用他人当借口了?”
嬴政没回答他的话,只是问了一句:“为何要让王后如此伤心?”
“嘿!”
熊风忽然笑了:“因为你是个好人啊!”
嬴政眼神动了动,转身离开。
李缘上前弹了下已经串上的那根细针,引得熊风倒吸冷气,却因为嘴巴再次被狱卒用破布堵上而痛得浑身哆嗦。
“真可怜。”
李缘嘀咕了一声,也离开了牢房。
监狱外,嬴政站在原地,强压着心中的愤怒。
“他说你是个好人。”
李缘走过来:“这是在讽刺你吧?”
“不止,他还是在坑我。”嬴政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是个好人,表面上是在说我脾气好、会顾着王后的面子、会考虑到其他事,实际上只是在激我迂腐、动作不够狠而已。”
“他想激怒我,进而让我做出某些举动破坏固有计划和国策,不管是什么,只要秦国受到影响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李缘沉默了一下,看来嬴政心里最开始确实是和熊风所说的一样想的——就算杀,也只会给他个痛快。
“所以……?”
“我不能让她再伤心。”嬴政回头看了监牢一眼:“至于这仇,我会在其他方面找回来!”
……
当王宫里的消息传出去时,已经到了第二天。
一个是先王长兄,一个是有功在身的王后亲族,两人突然间都被全家逮捕,这让一些不明事理的官员感到极度不安。
直到国师府传出了一个消息,这两人曾试图刺杀国师。
然后他们就心安了。
他们不担心这两家的死活,他们担心的是被秦王无故杀害,不然只要足够理由,没有谁会在意。
而‘刺杀国师’这个理由……很强大。
紧接着,国师府的命令下达,依照两个主使提供出来的名单,直接抓了十几个官员,连带着他们背后的家族一起被抄家。
对此,不管是心里有鬼还是没鬼的,谁都没有说什么。
“其他人就不抓了?”
王宫,李缘看着嬴政给章邯下达停止搜查的命令,有些奇怪。
已经有确凿证据的传统贵族官员其实有二十多个,但这次嬴政只抓了一半。
剩下一半,难道要留着过年?
“等学宫毕业生进入官场之后。”嬴政说:“他们可以最后再发挥点余热。”
李缘懂了,这是要‘物’尽其用。
“你去民间走一趟吧。”嬴政将处理完的公文放在一边说道:“百姓对你被刺杀情绪很激动,甚至一些受过你恩惠的工人对所有官员都有了恨意,觉得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你要去安抚一下,不然这帮被打散的传统贵族,哪怕没人在暗中统一指挥或者出谋划策,也能继续搞事了,毕竟这民愤的借口可是太好了。”
“那你呢?”
“我去后宫了。”
李缘沉默了一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处理完事情后要么锻炼身体,要么看后世的书和信息,你现在怎么……”
“你脑子在想什么?”
嬴政有些不爽的看了他一眼:“我去陪王后,已经有官员和百姓说闲话了。”
“什么闲话?”
“王后心好,但娘家人都是反贼。”嬴政朝着外面走去:“或许还会有些不怕死的,心里可能在想,那她生出来的儿子是否也是反贼。”
“我不在乎这些蠢货的想法,他们跳出来大不了杀了就行;但我在乎她和扶苏的心情。”
……
咸阳城外。
李缘带着颜花出来玩了。
至于民间走一趟?
他这不是正在走吗?
“国师,前方有百姓斗殴。”护卫走来汇报道。
“什么情况?”
“是一帮准备来咸阳的百姓,在路边遇到了一个西域商队,那些西域人在谈论之前几天两个反贼的事,百姓不服,和他们打起来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拉开他们啊!”
“是我秦国百姓占上风。”
“哦,那没事了,慢慢走就行。”
李缘松了一口气:“对了,他们说了什么?”
护卫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语句。
首先要知道一件事:华夏族的和平基因,其他民族未必会有。
在西域商人们眼中,秦国国力天下无敌,秦军也是天下第一强军,却硬是不扩张、不打人,本身就是一种另类。
在西域,强大国家打弱小的国家才是正常的,不管是月氏还是匈奴,谁强谁有理呗,打你就打你,还需要借口?
从这一点来讲,中原哪怕是到了战国,依旧讲究开战要有个借口、师出有名的习惯,他们无法理解。
同样的思想。
秦王和国师在秦国权力如此之大,想干什么大可以直接干,完全不需要考虑别的。
可现在,国师年节前遇到刺杀的,到现在才找出凶手和幕后指使。
这是不是太无能和搞笑了一点?
在遭到刺杀的时候,就大可以把当时有嫌疑的人全部抓起来拷打,把对国师阳奉阴违的那些官员全部调查一遍,宁杀错不放过就行了,还要什么证据?
听说秦国许多贵族都对秦王和国师的思想不满?甚至隐匿人口和田地?
我要是秦王,直接派大军扫过去就是了。
我要是国师,直接把不服的官员全杀了就行了。
秦国现在说得好听叫大国风范,说得不好听点,不就是他们俩太软弱了吗?
这番言论被百姓听到了。
虽然说西域商人也是站在秦王和国师这边说的,但这语气听着让人极其不舒服,然后百姓就跟他们吵起来了,直到双方打起来。
听完,李缘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好人会受欺负,好国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