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知道,她其实应该感谢沈靖远的,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被阴云笼罩了三年的林公馆才终于又渐渐恢复了些人气,自家父母痛苦到麻木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可看着眼前沈靖远被父母引着给林悯的墓碑鞠躬的场景,她却还是忍不住打心底里泛起一股恶心,胃里一阵翻滚。
趁所有人不注意,她转身就跑,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陌生的山道上,从未独自外出过的林大小姐,毫无悬念地迷了路。
雨势渐大,山风呜咽着穿过林子。
她的鞋子早已跑丢,袜子浸透了泥水,脚底也被碎石划破,火辣辣地泛着痛意。
眼泪流干后,迟来的恐惧和疲惫如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阴风阵阵的山林里,不知何时发起热来的林惜,只能无助地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了自己。
意识昏沉,就在她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耳边隐约传来一道带着讶异的清朗男声。
“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有人!这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林惜混沌的意识,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被雨水打湿,黏在脸上的发丝缝隙,艰难地向前方望去。
雨雾蒙蒙,松柏森森。
不远处,一群穿着或黑或灰,样式统一的男男女女正簇拥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穿着笔挺的黑色中山装,肤色极白,在一片灰暗的雨幕和深色的人影中,显得格外醒目,像一只误入鸦群的孤鹤,被众人如同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正抬着头,朝她这边张望着。
“救……救我……”林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求救。
隔着层层雨幕,林惜这句求救声微弱得几不可闻,可那少年却似乎是听到了,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大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他身后那群人显然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顿时一阵慌乱,急忙撑着伞追在了他的身后,手忙脚乱地想为他遮雨。
少年很快走到林惜面前,蹲下身,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却遮不住他一双清亮的眼睛。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山上?”他的声音穿透了潮湿的雨雾,清晰地传进了林惜的耳中。
林惜的意识模糊,高烧和极度的疲惫让她的视线开始摇晃不定,眼前少年清俊的眉眼,在雨幕和泪水的扭曲下,与记忆深处她最依恋的那张温煦含笑的脸庞,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哥哥……”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委屈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林惜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
只是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感受到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下山的途中,颠簸摇晃,林惜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脑袋里像是灌满了铅,又沉又痛,眼皮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重若千斤,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入目是一片浓重的,被雨水洇湿的黑色布料,随着身下人的步伐颠簸而微微起伏。
她好像正被人背着,林惜眨了眨眼,意识昏沉地想。
她的脸颊紧贴着这人的后背,一股温热的暖意,正透过被雨水浸湿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胸口紧贴着的地方,能清晰感觉到身下人脊背的轮廓,并不宽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薄薄一层肌皮肉下肩胛骨的形状。
昏迷前那个穿着黑色中山装,面容清俊的少年身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模糊的意识里。
“是他……是那个人在背着我……”
她下意识地吸了吸因风寒而堵塞的鼻子,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混合着西洋菊的气味钻入了她的鼻腔,与这充斥着雨水的土腥味,以及草木潮气的山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奇怪……
林惜昏沉地想着,这缕略显脂粉气的馨香,和记忆里那个在雨中向她走来的,清冷挺拔如松柏的少年身影,似乎……不太搭调。
这是林惜残存的意识里,最后一个清晰却带着困惑的念头。
随即,更深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彻底淹没了她,连同那缕奇异的香气,一同沉入了无边的混沌。
后来林惜才知道,在山里发现她的那个少年是许家的大少爷——许誉成。
她开始固执地追逐他的身影,模仿他的喜好,努力靠近他的一切,开始了漫长而执着的追随。
可如今想来,除了这份在绝望中投射而生的依恋和寄托,她到底喜欢许誉成什么呢?
是喜欢他油腔滑调,吊儿郎当,还是喜欢他流连花丛,红颜无数,亦或者是喜欢他对她冷眼相待,避之不及呢?
想到这里,林惜不由得眼睫颤动,心底漫起一阵深深的疲惫感。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她语气顿了顿,随即才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他救过我吧。”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似是没料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周佩珊拔高了几分声音,有些夸张地挑了挑眉,伸手戳了戳林惜的脑门,“我看你阿奶当年缠的不是你的小脚,而是你的脑子吧?”
“是啊,前廷都亡了这么多年了,哪有人会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的啊?”李云凤也托着腮,十分不解地道。
“我有那么傻吗?”林惜伸手理了理被周佩珊戳得有些散乱的刘海,替自己辩解道,“抛开这个不谈,我想了想,这些年之所以着了魔似的追在许誉成后面,除了那次救命之恩的影子,大概……更多是因为不服气吧。”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抬了抬下巴,眼中露出几分骄矜之色,“你们想想,我林惜哪哪儿差了?论长相,论家世,我自认不输旁人。”
“可偏偏就他许誉成,对我永远都是那副爱搭不理,避之不及的样子,这人啊,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把你当回事的,反而越钻牛角尖,越想证明点什么……”
“结果,这不就陷进去了吗?” 林惜说完,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不过现在,我是真想开了,不喜欢他了,心里那点执念散了,自然也就不那么在意他喜不喜欢我了。”
这番清醒又带着点自嘲的分析,让周佩珊和李云凤一时有些语塞。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理解,有心疼,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早该如此”的感慨。
只是这感慨来得……似乎太不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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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宝宝反应说最近更的太少了,没办法,最近有点忙,问我忙什么?忙着喜欢你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