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老爷车滑出林公馆气派的大门,拐过路口,扬起一片微尘。
林惜转过头,透过后窗玻璃,眯着眼睛仔细盯了半晌车后迅速变小的景物,直到林公馆那气派的雕花铁门缩成一个小黑点,连母亲挥手的影子都彻底看不见了,这才如释重负地转过身,忙不迭地冲着前面的司机喊道。
“赵叔,停车!”
她突然拔高的声音把司机吓了一跳,他忙踩下刹车,车子猛地一顿,赵叔转过头,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小姐,怎么了?”
“沈靖远,你下车——”
林惜没有理会他的询问,而是抬手“砰砰”拍着副驾驶的皮质椅背,语气里满是迫不及待和理直气壮。
“小姐,这、这恐怕……”坐在副驾驶的沈靖远还没说话,司机赵叔却忍不住先苦着一张脸开口了,“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得让您和沈副官一块儿……”
“太太如今不在,那就是我说了算。”林惜一扬下巴,带动着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坠都跟着晃了晃,紧接着看向那个一直沉默的背影,语气里压着火气。
“沈靖远,刚刚是看在爸爸妈妈的面子上,我才答应和你一起出来的,你该不会真这么不识相,以为本小姐会给你当跑腿的吧?”
想到这里,方才饭桌上那憋屈的一幕瞬间又冲上她心头,明明知道这人背对着自己看不见,林惜还是忍不住冲他狠狠剜了几眼。
刚刚在饭桌上,她被林司令夫妻压着向沈靖远道歉,她心里自然是万般不情愿的,便忍不住无声“威胁”这人,指望他能识相点儿。
要是放在往常,这人早就该“识趣”地推拒了,可今天他倒好,坐得跟尊泥菩萨似的纹丝不动,眼皮都没抬一下,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如果这样就罢了,她就当这人是眼瞎算了,可恨的是,这人明明就看见了,偏还要故意慢悠悠地朝她做了个“我等着”的口型!
当时她都要气死了,筷子差点就摔出去,偏偏爸妈的四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牢牢锁着她,让她不得不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憋着满肚子的委屈和不甘,从牙缝里挤出句道歉。
哪晓得爸妈见她道了歉,竟然还让她陪着沈靖远出去买东西,还说什么“既然你都答应了阿公阿奶要给阿远打点行李,那就陪着他出去逛逛,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吧。”
他沈靖远长得跟熊一样,有手有脚的,难不成还真要她像老妈子一样,为他忙前忙后打理行装不成?
林惜当场就想要发火,可眼风一扫,余光里却瞥见了一旁正老神在在,似乎没有注意听她和林太太对话内容的沈靖远。
林惜眼珠子一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将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换上了一副面孔,笑着接下了自家阿妈给她安排的任务。
不过现在嘛……
“沈靖远,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这么小肚鸡肠吧?先前的事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你不会真想着我给你买东西吧?”
见沈靖远依旧没出声,林惜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一双眼里盛满了狡黠的坏笑。
林公馆占地面积大,坐落于沪市南边,虽说不至于像有些富贵人家追求安静,将别墅建在山顶上,但距离最繁华的城中心却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要是走路的话要大半个小时。
林惜算准了沈靖远的性格,知道自己这样用激将法刺他,但凡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被人这样看轻,那他肯定不好再死皮赖脸地待在车里了,所以见他半天没动静,又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阴阳怪气道。
所以见他半天没动静,她又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声音又尖又细,透着股阴阳怪气,“唉,算了,想你成日待在军营里那么‘艰苦’,肯定也攒不下几个子儿,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她作势去翻自己的小皮包,“包里还有几块大洋,还是能给你买点儿东西的,赵叔,咱们还是走……”
“不用。”果然如林惜预想的一样,沈靖远开口打断了她假模假式的体贴,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情绪,“我自己去就好。”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啦。”见自己计谋得逞,林惜顿时心中一喜,忙夸张地伸手捂住了嘴,像是怕被人瞧见自己脸上太过明显的幸灾乐祸,但那弯弯的眼角和藏不住的得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阿妈专门嘱咐过我,要给你买东西呢!”
沈靖远没接她的话,干脆利落地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便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将自己与车内那股甜腻的香水味隔绝开来。
“沈副官,这……”司机赵叔见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眼神在林惜和车外的沈靖远之间来回飘。
“没事。”沈靖远对着他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个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您不用为难。”
说着他转过头,目光穿过车窗玻璃,深深地看了林惜一眼。
他脸上表情无喜无悲,看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但那目光却让林惜莫名有些底气不足,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
她忍不住放下捂着嘴的手,挺了挺腰杆,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眼神里满是强撑的挑衅。
但沈靖远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收回了目光,对着司机道:“送她去吧,开慢点,路上注意安全。”而后便关上了车门,退到了路边。
“看什么看……”林惜被他刚刚那一眼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拧着秀气的眉头,对着空了的副驾驶座嘟囔了一句,“假惺惺的。”
“小姐,沈副官他……”赵叔忍不住开口,想替沈靖远求情,但却被林惜不耐烦地打断了。
“好了!”林惜不耐烦地打断他,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沈靖远那个讨厌的眼神从脑海里甩出去。
“他自己主动下的车,又不是我逼他的。”她这才重新露出个骄矜的笑来,拍了拍手,语气轻快,“走走走,咱们去杨庆和,云凤在等我呢。”
赵叔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起步,林惜终于放松下来,卸力般地靠回了柔软的椅背,打算闭目养神。
可就在车子速度加快,景物开始加速倒退的那一刹那,鬼使神差地,她忽然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只见沈靖远依旧站在原地,原本高大挺拔的身影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渐渐缩小,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哼!自己慢慢走路吧。”林惜扭过有些发酸的脖子,模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小姐,你说什么?”赵叔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好好开你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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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宝,我今天去工地和水泥,结果才干了半天,包工头就把我辞退了。
他不知道,那是因为我想你们的时候眼泪流的太多了,所以才把水泥和太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