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方的山林比乱葬岗更显阴森,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切割成碎银,洒在腐叶铺就的地面上,泛着潮湿的冷光。吴忧的靴底碾过一截枯骨,发出“咔嚓”的轻响,惊得树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卷着几片枯叶,落在他发烫的血玉珏上。
玉珏的纹路已经清晰成形,像条蜿蜒的蛇,终点处标着个模糊的符号,与张教授抄本里“镇魂台”的图案几乎一致。吴忧掏出狼眼手电照向四周,光柱扫过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槐树时,突然顿住——树干上刻着个同样的符号,只是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浅的印痕。
树下的泥土明显被翻动过,边缘还留着新鲜的铁锹印。吴忧蹲下身,指尖插进泥土里,触到块冰凉的硬物,用力一刨,露出块青石板,板上的铜环已经锈成了绿色,环扣处缠着根红绳,绳结是活扣,显然刚被人解开过。
“有人比我先到。”他心里一紧,抓起工兵铲撬动石板。石板下是级级往下的石阶,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混着淡淡的墨香飘上来,像是有古籍被长期藏在这里。
石阶尽头的石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吴忧屏住呼吸,轻轻推开石门,里面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这是间石室,四壁摆满了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线装古籍,中央的石桌上燃着盏油灯,灯旁坐着个穿中山装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翻阅一本泛黄的书卷,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熟悉。
“张教授?”吴忧失声喊道。
老头猛地抬头,手里的书卷“啪”地掉在桌上,露出封面上的“广陵王秘录”四个字。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见了鬼似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吴忧:“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石桌上的古籍摊开着,书页上用朱砂画着血煞的形态,旁边批注着行小字:“血煞需以‘镇魂木’为引,辅以守陵人精血,方可彻底封印。”而镇魂木的图案,赫然就是门外那棵老槐树的模样。
“您一直在骗我。”吴忧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书架上的标签,全是关于汉代巫蛊之术的典籍,“您根本不是研究历史的教授,您是陈家的人,对不对?”
张教授的肩膀垮了下来,摘下老花镜,露出眼底的疲惫与痛苦:“景元是我师兄……我们都是守陵人的后裔,只是他选择了唤醒血煞,我选择了封印它。”
他捡起地上的书卷,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族谱:“陈家分两支,一支世代守护陵墓,确保血煞不被惊扰;另一支研究封印之法,以防不测。我师兄他……他被祖辈的誓言逼疯了,认为只有让血煞现世,才能完成刘胥的遗愿。”
吴忧的目光落在石桌角落的青铜镜上,镜面映出石室的全貌,却在西北角的书架处有片诡异的阴影——那里根本没有书架,是道暗门!他突然想起陈景元后背的钟乳石,石尖的形状与工兵铲的刃口完全不同,倒像是被某种钝器砸出来的伤口。
“陈景元是您杀的?”他握紧工兵铲,步步逼近。
张教授的脸色变得狰狞,突然抓起油灯砸向吴忧,趁着他躲闪的间隙,猛地推开暗门钻了进去。吴忧紧随其后,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两侧的石壁上挂着些风干的草药,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与守陵巫女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通道尽头的石室中央,矗立着块半人高的黑色木头,表面刻满了符文,正是古籍里记载的镇魂木。木头前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容器,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是陈景元的血!
张教授正站在镇魂木前,手里拿着把匕首,刀尖抵着自己的手腕:“你以为我想杀他?他是自愿献祭的!只有我们兄弟俩的血,才能激活镇魂木!”
他猛地划开手腕,鲜血滴进青铜容器里,与陈景元的血融为一体,顺着石台的凹槽流向镇魂木。木头表面的符文瞬间亮起红光,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像是在回应血液的召唤。
“师兄想用自己的血唤醒血煞,我就用我们俩的血封印它!”张教授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手腕上的伤口越来越深,“这是陈家欠刘胥的,也是欠天下人的!”
石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碎石簌簌落下。吴忧冲出暗门,发现来时的石阶已经被落石堵死,而远处的红光越来越亮,血煞的嘶吼声穿透岩层,震得耳膜生疼——它正在冲破溶洞的束缚,朝着镇魂台的方向而来!
“快!帮我按住镇魂木!”张教授的声音带着喘息,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显然失血过多。
吴忧扑过去按住震颤的木头,符文的红光透过掌心传来,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他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封印,是张教授在用自己的血和镇魂木做诱饵,想与血煞同归于尽!
“你疯了!”吴忧怒吼着,想推开老头,却被他死死按住手,“这木头会随着血煞的力量增强而爆炸,你想把整个邙山都炸了吗?”
张教授的笑容带着解脱:“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毁掉它……记住,血煞的本体藏在……”
他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石室的墙壁突然裂开道巨缝,无数黑色的雾气从缝里涌出来,凝聚成之前在溶洞里见过的恶魔影子,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镇魂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它来了!”张教授将最后一滴血滴进容器,镇魂木的红光骤然亮到极致,“快走!从暗门后面的密道走,能通到山外!”
黑色雾气猛地扑过来,张教授推了吴忧一把,自己则抱着镇魂木,朝着雾气冲了过去。红光与黑雾碰撞的瞬间,发出刺目的白光,吴忧被气浪掀飞,撞在暗门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手腕上的血玉珏还在发烫。吴忧摸了摸身上,工兵铲还在,只是背包里的青铜鼎不见了。他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自己身处条狭窄的密道,墙壁上的油灯已经熄灭,只能借着玉珏的微光辨认方向。
密道尽头传来隐约的风声,吴忧加快脚步,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亮。钻出密道时,发现自己站在邙山的另一侧,山下的村庄已经亮起灯火,鸡叫声此起彼伏,天快亮了。
他回头望向邙山深处,那里的红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密的黑烟,显然镇魂木真的爆炸了。吴忧的心里五味杂陈,张教授用自己的命完成了封印,可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想说什么?血煞的本体藏在哪里?
手腕上的血玉珏突然剧烈发烫,吴忧摊开手心,只见玉珏表面的纹路再次变化,这次不再是地图,而是个清晰的“汉”字,下面还刻着个小小的“洛”字——洛阳!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血煞的本体不在邙山,在洛阳?可洛阳与广陵王又有什么关系?吴忧突然想起《汉书》里的记载,刘胥曾多次派人到洛阳祭祀,难道那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山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吴忧躲进树林,看见辆黑色轿车停在路口,车窗降下,露出张陌生的脸,正拿着照片四处张望,照片上的人赫然是他自己!
“找到他了!在那边!”有人喊道,脚步声朝着树林逼近。
吴忧握紧工兵铲,转身往密林深处跑。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是张教授的同伙,还是陈景元的余党,或是其他觊觎血煞力量的势力。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到洛阳,在血煞的本体彻底苏醒前,找到真正的封印之法。
晨雾渐渐升起,笼罩了邙山的轮廓,也掩盖了吴忧的踪迹。他的身影在密林里穿梭,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未尽的秘密。手腕上的血玉珏依旧滚烫,指引着通往洛阳的方向,那里有更多的谜团等着他解开。
路还很长,很长……
洛阳的秋意比邙山来得更沉些,风卷着落叶扫过老城的青石板路,在丽景门的铜环上撞出细碎的响。吴忧裹紧了身上的旧夹克,将半张脸埋进衣领里——自离开邙山后,那辆黑色轿车就像附骨之疽,一路跟到洛阳,此刻正停在十字街的拐角,车窗里的目光像冰锥似的扎在他背上。
他拐进条窄巷,巷尾是家挂着“古旧书店”木牌的铺子,门板上的红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的桐木原色。推开门时,风铃发出沙哑的碰撞声,柜台后趴着个打瞌睡的老头,花白的头发乱得像鸡窝,手里还攥着本线装的《洛阳伽蓝记》。
“要找什么?”老头没抬头,声音里带着宿醉的沙哑,指尖在书页上无意识地划着,停在“永宁寺塔”那一页。
吴忧将血玉珏放在柜台上,玉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的光。老头的眼睛突然睁开,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丝锐利,他放下书,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敲了敲柜台:“东汉的血玉,养过魂的。”
“您认识这东西?”吴忧的手按在工兵铲的柄上,随时准备应对变故。
老头笑了,露出颗金牙:“二十年前,我在邙山挖出来过块一模一样的,后来被个姓陈的买走了。”他指了指玉珏上的“洛”字,“这字是后刻的,用的是唐代刻碑的手法,想藏什么?”
吴忧的心猛地一跳。姓陈的,难道是陈景元?他刚要追问,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堵在门口,为首的正是十字街那辆车里的人,手里把玩着把折叠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吴先生,跟我们走一趟。”男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目光扫过柜台上的血玉珏,“老板想见你。”
老头突然从柜台下摸出个铜烟杆,往烟锅里塞了把烟丝,慢悠悠地点燃:“在我铺子里抢人,问过我手里的家伙吗?”烟杆的铜头在光线下泛着冷光,竟像是用枪管改的。
黑西装们显然没把老头放在眼里,领头的挥了挥手,两人立刻扑了过来。没等他们靠近柜台,老头突然一脚踹在柜台板上,整排书架“哗啦”一声倒下,无数古籍砸在地上,扬起的灰尘里,老头已经抄起个砚台,精准地砸在领头的额头上。
“趁乱走!”老头大喊着,烟杆横扫,逼退另一个黑西装,“从后院的狗洞钻,顺着洛河走!”
吴忧抓起血玉珏,转身冲进里屋。后院堆着半人高的废书,墙角果然有个狗洞,钻出洞时,裤腿沾了层湿泥,隐约能闻到洛河的水腥味。他沿着河岸狂奔,身后传来枪声,子弹打在水面上,溅起串银亮的水花。
跑过洛阳桥时,吴忧突然被人拽进桥洞。黑暗中,一个穿着救生衣的年轻人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别出声,是陈教授让我来接你的。”
“陈教授?”吴忧愣住了。
“陈景元的女儿,陈默。”年轻人掀开头上的帽子,露出张清秀的脸,眼睛很亮,像淬了光的黑曜石,“我爸说,你手里有能找到血煞本体的东西。”
她的手里拿着张地图,正是吴忧在暗河见过的那张,只是这张地图上用红笔标出了洛河沿岸的七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水眼”二字。陈默指着最下游的红点:“我爸说,血煞本体藏在洛河的‘七星水眼’里,血玉珏是钥匙。”
吴忧突然想起张教授没说完的话,原来血煞的本体藏在水里。他看着陈默,突然注意到她左脸有块淡淡的疤痕,和陈景元的位置一模一样:“你知道你父亲……”
“他是被张世尧杀的。”陈默的声音很冷,“张世尧不是什么教授,是‘血煞教’的人,他们想利用血煞的力量复兴东汉王室。”她从背包里掏出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张教授的声音,正是他与其他教徒密谋的对话,提到要在“河伯祭”那天,用活人献祭,唤醒血煞。
洛河的水突然涨了起来,浪头拍打着桥墩,发出沉闷的响。陈默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追来了!”
桥洞外传来马达声,几艘快艇正沿着河岸驶来,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上扫来扫去。陈默拽着吴忧跳进一艘停在岸边的摩托艇,发动引擎,快艇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激起的浪花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河伯祭在三天后,地点在洛口的河伯庙。”陈默一边躲避着快艇的追击,一边说,“我爸留下的笔记里说,七星水眼会在祭典当天同时开启,到时候血煞就会顺着水流出来。”
吴忧的目光落在血玉珏上,玉珏的温度越来越高,表面的纹路竟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滴落在艇舱里,瞬间融入木纹:“这玉珏……好像有反应。”
陈默突然调转艇头,朝着一处废弃的码头冲去。快艇冲上沙滩时,两人跳了下来,躲进堆放的集装箱后面。追来的快艇在码头外盘旋,探照灯的光柱扫过集装箱,却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里以前是东汉的漕运码头。”陈默指着码头尽头的石碑,上面刻着“洛口仓”三个字,“我爸说,七星水眼的总闸就在这下面,由当年的漕运官看守,世代相传。”
她从背包里掏出个青铜钥匙,形状与血玉珏的缺口严丝合缝:“这是我家传下来的,能打开总闸的机关。但我们需要找到‘守闸人’,没有他的血,钥匙没用。”
吴忧突然想起张教授书房里的《后汉书》,其中一卷提到洛口仓的守将姓“卫”,世代居住在洛河边。他掏出手机,搜索“洛阳卫氏”,跳出来的第一条是家开在老城区的“卫记船行”,老板叫卫长风,据说祖上是撑船的。
“去船行。”吴忧拉着陈默往码头外跑,“守闸人可能是卫家的人。”
夜风吹过洛河,带着水腥气和淡淡的香火味。远处的河伯庙亮着灯火,隐约能看见有人在布置祭坛,红色的绸缎在夜色里飘曳,像极了流淌的血。吴忧知道,三天后的河伯祭,将会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血煞教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而血煞的本体一旦苏醒,整个洛阳城都会陷入危险。
他握紧了手里的血玉珏,玉珏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是在提醒他肩上的责任。陈默走在他身边,脚步坚定,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复仇的火焰和守护的决心。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洛阳老城的巷弄里,身后的洛河依旧流淌,水面上的月光碎成一片,像是无数个未完成的秘密,在等待着被揭开。
路还很长,很长……
卫记船行的木门比想象中要新,桐木原色上刷着层清漆,门楣上挂着的铁锚挂件生了层薄锈,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撞出“叮叮”的脆响。吴忧推开门时,正撞见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在劈柴,斧头落下的力道很稳,木柴裂开的纹路都带着股韧劲。
“找哪位?”年轻人直起身,露出张方正的脸,额角有块月牙形的疤,像是被船桨磕的,手里的斧头没放下,斧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陈默掏出青铜钥匙,钥匙柄上的“卫”字在光线下格外清晰:“我们找卫长风先生。”
年轻人的眼神变了变,斧头往柴堆上一搁:“我就是。你们是……”他的目光落在吴忧手里的血玉珏上,突然脸色骤变,“这东西怎么在你们手里?”
船行的内堂摆着张巨大的梨花木桌,桌面上刻着洛河的水道图,每个弯口都嵌着枚铜钉。卫长风泡了壶老君山的野茶,茶汤琥珀色,带着股清苦的香。他摩挲着茶杯,指节上的老茧磨得杯壁沙沙响:“我爷爷去世前说过,血玉珏和青铜钥匙凑齐那天,就是洛河要出事的时候。”
他从供桌下拖出个樟木箱,里面铺着块褪色的红绸,放着本线装的《卫氏家史》。翻开泛黄的纸页,里面夹着张老照片,黑白影像里,个穿马褂的老者站在河伯庙前,手里捧着的东西正是那枚青铜钥匙。
“我卫家世代守着洛口仓的总闸。”卫长风指着家史里的插画,画中总闸的齿轮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闸底连通七星水眼,血煞的本体就困在最深的水眼里,靠洛河的阴气活着。”
吴忧突然注意到照片里的老者左胸别着枚徽章,图案与张教授书房里“血煞教”的标记一模一样。他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卫长风猛地拉开后窗,外面的小巷里,那辆黑色轿车正缓缓停下,车门上的倒影里,能看见张世尧的脸。
“他们找到这儿了!”卫长风拽起吴忧就往后院跑,“从密道走,能通到河伯庙的地宫!”
后院的柴房里,掀开块松动的石板,露出个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卫长风第一个钻进去,陈默紧随其后,吴忧刚要跟上,就听见前堂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张世尧的笑声隔着门板飘进来:“卫先生,别藏了,把钥匙交出来,省得伤了和气。”
吴忧反手将石板盖好,抄起墙角的铁撬棍,躲在门后。几个黑西装踹开柴房门时,他猛地冲出,撬棍横扫,正打在领头的膝盖上。惨叫声里,他趁机钻进密道,身后的枪声擦着头皮飞过,子弹打在岩壁上,溅起串火星。
密道比想象中宽敞,岩壁上的油灯还亮着,显然卫家的人常来常往。吴忧顺着石阶往下跑,听见前方传来水流声,转过弯后,眼前豁然开朗——是条地下暗河,水面上泊着艘乌篷船,卫长风和陈默正等着他。
“这是当年漕运官挖的逃生水道。”卫长风解开缆绳,竹篙一点,船就像箭似的滑了出去,“直通河伯庙的地宫,那里能控制总闸的开关。”
乌篷船在暗河里穿行,船桨搅起的水花带着股铁锈味。陈默摊开地图,指着标注“地宫”的红点:“我爸的笔记说,总闸的机关需要血玉珏、青铜钥匙和守闸人的血才能启动。”她看向卫长风,“你的血?”
年轻人的脸色沉了下去,从怀里掏出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开掌心,鲜血滴在青铜钥匙上,钥匙的纹路瞬间亮起红光:“我爷爷说过,卫家的血里有种特殊的酶,能激活汉代的机关术。”
暗河尽头的石壁上有扇石门,门楣上刻着“河伯府”三个篆字。卫长风用带血的钥匙插进锁孔,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地宫——比吴忧见过的任何墓室都要宏伟,中央的石台上矗立着个巨大的齿轮组,每个齿轮都刻着星象图,与七星水眼的位置一一对应。
“就是这儿。”卫长风指着齿轮组中央的凹槽,形状与血玉珏完全吻合,“把玉珏放进去,再滴上我的血,就能启动总闸,把七星水眼彻底封死。”
吴忧刚要把血玉珏放进去,突然发现齿轮的齿牙上缠着些黑色的丝线,凑近了看,竟是人的头发,发丝里还沾着块腐烂的绸缎,质地与守陵巫女穿的旗袍一模一样。
“不对劲。”他猛地缩回手,“这齿轮最近被人动过手脚。”
话音刚落,地宫的石门突然“轰隆”一声关上,头顶的石缝里喷出白雾,带着股甜腻的香气——是迷魂香!卫长风反应极快,掏出个香囊扔给吴忧:“捂住鼻子,是我家秘制的解药!”
白雾中传来脚步声,张世尧的身影渐渐清晰,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穿黑袍的人,手里都拿着青铜匕首,匕首上刻着血煞教的标记。老头的手里捧着个黑盒子,里面传来“咕嘟”的声响,像是有活物在蠕动。
“你们以为能阻止河伯祭?”张世尧的笑声在空荡的地宫里回荡,“总闸早就被我改成了启动装置,只要把血玉珏放进去,七星水眼就会同时打开,血煞大人就能重见天日!”
他打开黑盒子,里面赫然是颗跳动的心脏,暗红色的,表面覆盖着层粘液,正是血煞的核心!“这是用陈景元的心脏培养的,只要让它接触到玉珏,血煞就能彻底苏醒。”
陈默的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青铜钥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卫长风挡在她身前,握紧了腰间的短铳:“张世尧,你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老头笑得更疯了,“等血煞大人统治天下,我就是开国功臣!”他突然挥了挥手,黑袍人立刻扑了上来,匕首寒光闪闪,直刺吴忧三人。
卫长风的短铳率先开火,子弹打在齿轮上,溅起串火花。吴忧捡起地上的青铜钥匙,当作武器砸向黑袍人,钥匙的棱角划破对方的脸,带出道血痕。陈默则趁机爬上石台,试图破坏齿轮组,却被个黑袍人抓住脚踝,狠狠拽了下来。
混乱中,吴忧的血玉珏突然从怀里滑落,掉在石台上,正好嵌进凹槽里。齿轮组瞬间发出“咔咔”的转动声,地宫的地面开始震动,暗河的水位急剧上涨,黑色的水浪拍打着石台,带着股浓烈的腥气——七星水眼真的被打开了!
张世尧举起黑盒子,就要把血煞核心扔向玉珏。千钧一发之际,卫长风扑了过去,抱着老头一起滚下石台,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黑盒子摔在齿轮组旁,盖子裂开,那颗跳动的心脏滚了出来,正好落在血玉珏上。
“不!”陈默发出声凄厉的尖叫。
血玉珏与心脏接触的瞬间,整个地宫突然亮起红光,齿轮组疯狂转动,黑色的水浪从石缝里喷涌而出,凝聚成个巨大的黑影,长着角和尾巴,正是血煞的本体!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黑色的雾气中伸出无数只手,抓住离得最近的黑袍人,瞬间将其吞噬。
张世尧被黑影的气浪掀飞,撞在石壁上,吐了口血,指着卫长风笑道:“你以为守闸人是保护者?错了……你们卫家,才是血煞的养料!”
卫长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掌心伤口处渗出的血正顺着齿轮的凹槽流向血玉珏,与心脏的粘液融为一体。黑影似乎变得更加凝实,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亮,死死盯着他。
“是真的……”卫长风的声音带着绝望,“我爷爷说漏过嘴,卫家的血能滋养血煞……我们不是守闸人,是祭品……”
吴忧突然想起《卫氏家史》里的插画,每个守闸人的画像旁都标着寿命,没有一个活过三十五岁。原来卫家世代都是血煞的养料,用自己的生命力延缓它的苏醒。
血煞的咆哮声越来越响,地宫的顶部开始坍塌,碎石不断落下。吴忧拽起陈默和卫长风,朝着暗河的方向跑:“快走!这里要塌了!”
三人跳上乌篷船,卫长风拼命撑篙,船在黑色的水浪里颠簸着,身后的地宫传来爆炸声,红光透过石门的缝隙照进来,映得水面一片诡异的红。血煞的咆哮声穿透岩层,在暗河里回荡,像是在宣告着它的降临。
冲出暗河时,天已经黑了。河伯庙的方向火光冲天,隐约能听见人的惨叫和祈祷声,显然血煞教的人已经开始了河伯祭。吴忧看着手里的血玉珏,玉珏的表面裂开道缝,里面渗出黑色的粘液,像是在哭泣。
“总闸关不上了。”卫长风瘫坐在船板上,掌心的伤口已经发黑,“齿轮组被血煞的力量卡死,现在只能靠七星水眼自身的水压暂时困住它,但撑不了多久。”
陈默突然指着洛河下游:“我爸的笔记里提到过‘镇魂桩’,是唐代为了镇压洛河邪祟埋下的,共有七根,分布在七星水眼的对应位置,只要找到它们,用特制的法器激活,或许能重新封印血煞。”
她从背包里掏出张残破的图纸,上面画着七根石柱的位置,最上游的一根就在河伯庙的地基下。吴忧的目光落在图纸角落的批注上,是陈景元的字迹:“镇魂桩需以血煞教的信物为引,方能激活。”
血煞教的信物……吴忧突然想起张世尧手里的黑盒子,刚才的混乱中,盒子摔在石台上,不知有没有被带走。他看了眼卫长风发黑的伤口,又望向河伯庙方向的火光,知道自己必须回去一趟,不仅要找黑盒子,还要阻止那场荒唐的祭祀。
乌篷船在洛河上漂泊着,水面上的月光被血煞的气浪搅得支离破碎。吴忧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铲头还沾着地宫的碎石,带着股冰冷的气息。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凶险,血煞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血煞教的人还在疯狂地进行祭祀,而他们,只剩下三根镇魂桩的线索。
但他没有丝毫退缩。陈默的眼睛里虽然含着泪,却透着股不屈的坚定;卫长风尽管知道了自己是祭品的真相,却依旧握紧了竹篙,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吴忧抬头望向河伯庙的方向,那里的火光越来越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苏醒。他深吸一口气,对卫长风说:“掉头,去河伯庙。”
竹篙插进水里,激起圈涟漪。乌篷船缓缓调转方向,朝着火光最亮的地方驶去,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一场注定要来的决战倒计时。
路还很长,很长……
河伯庙的火光把夜空染成了块烧红的烙铁,庙檐上的琉璃瓦在烈焰中噼啪作响,飞檐下的风铃早就烧熔了,只留下串扭曲的铁环,挂在焦黑的木梁上晃荡。吴忧伏在庙后的土坡上,看着祭坛上跳动的火焰——那里绑着十几个村民,衣衫被撕开,露出的皮肤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正是血煞教的献祭标记。
“张世尧在那儿。”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指向祭坛中央。穿黑袍的老头正举着把青铜剑,剑尖上挑着个血红色的香囊,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什么活物。他身边的黑袍人捧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七根银针,针尾都缀着红线,线头浸在个黑陶碗里,碗里的液体泛着油光,正是从村民身上取的血。
卫长风的脸色越来越差,掌心的黑纹已经蔓延到手腕,他咬着牙说:“那香囊里是血煞的精血,他要用村民的血喂它,增强血煞的力量。”他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我撑不了多久了,得尽快找到镇魂桩。”
庙墙的阴影里藏着条排水沟,是卫家祖辈修的,用来在洪水时排水。三人顺着沟沿往里爬,砖缝里的青苔湿滑得像抹了油,吴忧的膝盖磕在砖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排水沟的出口在大殿的佛像后面,佛像的半边脸已经被熏黑,慈眉善目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吴忧探出头,看见两个黑袍人正守在通往偏殿的门口,腰间的铜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发出“叮铃”的脆响——是血煞教的“镇魂铃”,据说能震慑邪祟,却不知对人有没有用。
陈默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黑色的粉末:“这是我爸配的‘迷魂散’,对铃铛的声音敏感。”她对着黑袍人的方向撒出粉末,粉末在空气中散开,两个黑袍人突然晃了晃,铜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跟着瘫倒。
偏殿的地面是青石板铺的,其中一块石板的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卫长风蹲下身,用手指抠住缝隙往上抬,石板“吱呀”一声翻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传来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檀香——是镇魂桩的味道!
洞口下面是段陡峭的石阶,每级台阶都刻着个“镇”字,笔画里填着朱砂,已经发黑。吴忧第一个跳下去,狼眼手电的光柱扫过洞壁,只见上面画着幅巨大的壁画,画中七个穿着官服的人正往地里埋石柱,石柱周围缠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拴着个长角的黑影,正是血煞的雏形。
“这是唐代的画。”陈默抚摸着壁画上的颜料,指尖沾了点暗红色的粉末,“用朱砂和人血混合画的,难怪能保存这么久。”
石阶尽头是间石室,中央矗立着根一人抱粗的石柱,柱身上刻满了梵文,顶端嵌着块拳头大的水晶,水晶里封存着团黑色的雾气,正缓缓蠕动——是第一根镇魂桩!桩子的底座上有个凹槽,形状与张世尧手里的黑盒子一模一样。
“找到了!”吴忧刚要上前,石室的石门突然“轰隆”一声关上,头顶的石缝里落下铁栅栏,把三人困在里面。张世尧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像只老枭在叫:“别费力气了,这石室是我特意加固的,等着给血煞大人当祭品吧!”
卫长风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的血丝滴在镇魂桩上,柱身的梵文瞬间亮起红光,水晶里的黑雾也跟着翻腾,像是在回应他的血。他喘着气说:“我的血……能激活镇魂桩……但需要信物……”
吴忧这才想起黑盒子,可盒子在张世尧手里,现在怎么拿得到?他急得团团转,目光扫过石室的角落,突然看见个不起眼的陶罐,罐口的布塞已经腐烂,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串铜铃,正是之前黑袍人掉在地上的镇魂铃!
“这算不算信物?”他抓起铜铃晃了晃,铃声清脆得像冰块碎裂,水晶里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滚,撞得水晶“嗡嗡”作响。
卫长风的眼睛亮了:“试试!把铃铛挂在桩子上!”
吴忧踩着卫长风的肩膀爬上镇魂桩,将铜铃挂在水晶下面的挂钩上。铜铃与水晶接触的瞬间,梵文的红光骤然变亮,水晶里的黑雾猛地冲出,顺着铜铃的锁链往上爬,在锁链上凝结成层黑色的冰,发出“咔嚓”的脆响。
石室外面传来血煞的咆哮,震得石壁簌簌落灰。张世尧的叫声变得凄厉:“不可能!镇魂桩怎么会自己激活?”
石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碎石飞溅中,张世尧的身影跌了进来,他的半边脸已经被黑雾笼罩,眼睛变成了纯黑的窟窿:“血煞大人……饶命……”
黑雾从他的七窍里钻出来,凝聚成只巨大的爪子,朝着镇魂桩抓来。水晶里的红光突然爆发,形成一道屏障,爪子撞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瞬间被震散了大半。
“快走!”卫长风推了吴忧一把,自己则扑向张世尧,“我来拖住他!”他的手掌按在张世尧的胸口,黑纹顺着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两人的身体同时冒出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吴忧拽着陈默冲出石室,身后传来卫长风的嘶吼,夹杂着血煞的咆哮和张世尧的惨叫。跑到偏殿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石室的红光越来越亮,最终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整个河伯庙都在震动,祭坛上的火焰突然熄灭,露出十几个瘫在地上的村民,身上的朱砂符号正在慢慢褪去。
“卫长风他……”陈默的声音带着哽咽。
吴忧握紧了手里的铜铃,铃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完成了使命。”
庙外传来村民的欢呼,显然血煞的力量暂时被压制了。但吴忧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还有六根镇魂桩没激活,血煞的本体还在七星水眼里,随时可能再次冲破封印。
他从张世尧的尸体上搜出黑盒子,盒子里的心脏已经消失,只剩下块沾着血的绸缎,上面绣着个“洛”字——是血煞教的信物!吴忧将绸缎塞进怀里,铜铃的响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是在指引方向。
陈默摊开地图,剩下的六根镇魂桩分布在洛河沿岸的六个古镇,最远的在洛河入黄河的河口处。她指着地图上的标记:“每根桩子都需要对应的信物,张世尧的盒子只是第一个,剩下的可能在血煞教的分坛里。”
河伯庙的废墟上,村民们正在抢救物资,有人在瓦砾堆里发现了块烧焦的牌匾,上面刻着“河伯府”三个字,正是地宫石门上的字样。吴忧看着牌匾,突然想起卫长风说过的话,卫家是血煞的养料,那血煞教的人呢?他们会不会也是某种“养料”?
远处的洛河面上,黑色的雾气正在重新聚集,虽然比之前淡了许多,却透着股更加危险的气息。吴忧知道,血煞正在积蓄力量,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剩下的镇魂桩,在它彻底恢复前完成封印。
他将铜铃系在腰间,铃声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是在为他们指引前路。陈默把地图折好放进背包,眼神里的悲伤已经被坚定取代:“下一站,去偃师古镇,那里有第二根镇魂桩。”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河伯庙的废墟外,身后的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下袅袅的青烟,在晨风中缓缓散去。洛河的水依旧流淌,水面上的月光重新变得清澈,却不知这平静能维持多久。
吴忧摸了摸怀里的绸缎,指尖传来绸缎的光滑质感,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血煞教的残余势力还在暗处窥伺,血煞的力量也在不断恢复,但他和陈默不会停下脚步。
偃师古镇的方向,天已经蒙蒙亮,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洛河的水面上,泛着金色的波光。吴忧和陈默的脚步坚定地朝着光的方向走去,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融入了远方的晨雾里。
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