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里面坐。”
时隔多年不见,刘献杰丝毫没有那种生分感,笑呵呵的样子和以前一模一样。
明疏被他搂着脖子向着里面走去,原本开门来迎明疏的两个士兵,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和刘大人关系这么好啊,咱俩应该没得罪他吧。”
“应该还好吧,我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要得看明天发不发符了……”
一边往里走,明疏一边左右打量着周围,却发现没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老刘,就你一个在这儿?”
刘献杰笑着回应道:
“陈泽龙现在守着宝辉城的界巡殿,那个裁香偶尔会过来帮把手,但是宝辉城的城主位置一直空着,现在是陈泽龙暂时代管,现在风采很依旧啊。”
明疏听后也是欣慰的笑了笑。
大家都好,那就最好了。
说着说着,刘献杰带着明疏来到了中军大帐前,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将军,你看谁回来了……你就不能不乱动吗?”
明疏走进来,看到了正在埋头摆弄着一个大大的沙盘,其中的地势地形和关外一般无二。
莫林尴尬的摸了把胡子,说道:
“嘿嘿,我就是好奇你这东西是怎么推演,你这……明疏?!”
看到明疏的一瞬间,莫林便冲到了明疏面前,同样打量一番。
点了点头,道:
“听说你是去了大凰那边,怎么从这儿回来了?”
明疏听后也是想起了袁天雷的嘱托,将那个头颅拿了出来。
“只是碰巧遇到袁哥他们了,他们托我把这个带回来,顺便让我叫你们传一份信信。”
看着那个头颅,莫林原本笑呵呵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正经了起来。
他伸手接过那个头颅,道:
“野蒙齿兽的兽王上次杀了我麾下一千五百六十四个战士,我只是顺口提了一嘴,袁天雷他们居然就敢冲进野蒙齿兽的领地截杀兽王之子,真的是。”
莫林脸上没有笑意,只带着浓浓的担忧。
但很快,莫林便叹了口气,随即道:
“算了,不说这些,都坐都坐……那个,李庭冬,把这个给我挂到城墙最高处,我要让所有的人,所有的妖兽都能看到!”
说完后,一个精壮的青年人跑了进来,那张脸和李青峰有七成的相像。
进来之后,李庭冬没有去接莫林的话,反而是双眼颤抖着来到明疏面前,直接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多谢先生,大恩大德庭冬没齿难忘。”
明疏连忙起身把人搀扶起来,道:
“言重了,我不过教你们那么短的时间,可不敢冒领这功劳,是你们自己的造化。”
李庭冬却只是颤抖着嘴唇,摇了摇头,随即半跪在地双手取过了莫林手中的头颅,转身跑出了大帐。
之后明疏看着刘献杰,疑惑的问道:
“你这是弃商从军了?
不料刘献杰还没开口,莫林就说了起来。
“他脑子是挺好使,这从商一事可是一点都没放下,每天都有士兵找他买符箓,可不少赚啊。”
刘献杰之后不爽的说道:
“那我也不能白送吧,再说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这三阶符箓怎么不得一颗中品灵石,一枚劣质灵石就给,我亏大了都。”
那夸张的表情看着好像丢了一座金山一样。
然后才给明疏解释道:
“我师父让我刻一亿张符,亲手杀十万只妖兽,才算我出山,这不是没办法嘛,我这就来停妖关了。”
明目了然,能让这胖子放下生意来这儿拼命,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想想也就只有那位前辈了。
随即明疏便将自己等人在大凰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根据我们的推测,这些妖兽也只是往生教遮掩耳目的手段,他们的目的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听到明疏说起正事,莫林也同样正襟危坐着说道:
“这些情况,大凰那边已经提前和我们知会过了,往生教的那些教徒,向来都是各大城邦的严格排查对象,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之前的那种情况,以后不可能再有了……”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莫林说的是什么事,可就在这时,大门轰然打开,一个声音飘了进来。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儿,怎么,想给我个惊喜?”
明疏扭头看去,一个个子不高,带着些许狡黠的笑意的人正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他,明疏微微有些惊讶的道:
“龙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那当然是有人告诉我了呗。”
说着,陈泽龙迈步走了过来。
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果子啃了一口。
明疏看了看刘献杰和莫林,两人却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说的。
“和他们无关,是黎殿主。”
另一个声音同样响起,是君裁香。
随着那张完全没有变化的脸庞进来,一个全身雪白的小鸟也飞了进来,落在了明疏面前的桌上。
“欢迎回来。”
小白的说话还不算清楚,但也能简单的开口了。
君裁香没有多少重逢的喜悦,直接了当的说道:
“你可真够慢的。”
听到君裁香的指责之意,苍流瞬间抬起了头,却被明疏按了回去。
“怎么,小少爷想回家了?”
君裁香走过来,在明疏胸前砸了一拳,道:
“我还当你死了呢,但想想有你这样的能耐,应该没人杀得了你。”
“行了,少废话,黎殿主亲自通知你们了?”
陈泽龙点点头,正色道:
“黎殿主说,让你尽快去界巡城一趟,七煌城有传送阵可以直达。”
莫林这时插嘴说道:
“既然是黎殿主亲自传信,那应该是有要事。”
陈泽龙听后一脸无赖样子的说道:
“那我不管,他有再重要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今晚你得陪我好好喝一回!”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视一笑。
笑声传遍了整个停妖关。
明疏没有吝啬,将自己买的好酒拿了出来。
没有什么顾忌,陈泽龙和明疏挤到一起,连下酒菜都没有,便喝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刘献杰无奈,连忙跑出去找馆里的厨子做了几个小菜端了上来。
东方亮,陆瑾程和顾啸天坐在一旁没有参与,但是却也看得出来,大伙其实都并不怎么开心。
酒过三巡,陈泽龙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他搂着明疏的脖子,满口酒气的说道:
“后来,你走了,大伙都走了,就剩老子一个,顶了袁哥的班,我把这狗屁的宝辉城重新建了起来,你们都去天南海北的自由自在了,就我这一辈子都栽在这宝辉城里了……”
明疏明白他的心情,在旁人看来,他很不错了,年纪轻轻,炼神境的修为,稳坐分殿殿主的位子,甚至还代理了城主的责任。
可在他的心中,他永远都是那个没能走出宝辉城土地范围的那个小子,永远都还是那个在宝辉城里坑蒙拐骗攒着买房子的钱的那个人。
“阿姨还好吗?”
“前年过世了。”
明疏抿了抿嘴唇,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陈泽龙主动开口说道:
“袁哥不愿意回来我明白,大家都想搏个更好前程我也理解,但是我有点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了。”
“我为了买那一间房子,无所不用其极,后来,我不用攒钱了,我娘也过上好日子了,也有安全保障了,我以为我能一直在这里干一辈子,可现在我……我不明白,我,要干什么了。”
陈泽龙发着牢骚,刘献杰步履摇晃着走过来,道:
“老子不还在这儿呢吗?没什么事儿你就过来呗,好好喝顿酒,就你在这唧唧歪歪的,来,咱俩喝一个。”
陈泽龙被刘献杰晃晃悠悠的拉到一边,两人说起了悄悄话。
明疏转头看向君裁香,他宛如品茶一般,一饮而尽。
“酒色透彻,香气或内敛或外散,口味醇厚,柔顺,确实是好酒,酿酒之人和酿酒的材料都是顶级,这酒不便宜吧?”
“确实是不便宜,而且也就这段时间还有,下次再想买就得再过个六百年。”
“六百年啊……我离开家,也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听着君裁香的话,明疏正想开口,却被君裁香用一条竹叶挡住了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有些不太想回去了,第三天域再好,却终究不想这边那么有红尘气息,那里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变强长生。”
“你不必着急,我看得出来,你变强了很多,你的龙威已经渐渐的散发了出来,但这不是好消息,修行便是修心,急躁只会让你更加的靠近失败。”
说到这,君裁香看着明疏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我以前总在想,我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去,让我爹把那司马老贼狠狠的收拾一番,我要他挫骨扬灰!”
随即,他看向陈泽龙,停了数秒,然后才继续说道:
“但,我也不知道,当我真的愿望成真的那一天,我还有继续修炼变强的动力吗?”
“明疏,天下之事,除了生死,没有什么是必然的,做与不做全在于你,你没必要负担一些与你无关的压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疏微微一笑,举杯道:
“多谢,我真没想到,这些话,会是你对我说,看来在人世间,你的收获更多了。”
君裁香自嘲的摇了摇头,说道:
“斑龙竹,我有再多龙气,可我终究是竹,从群体中获得力量,才是我们的本源之法,而不是向外掠夺龙族气运,我会用实力证明,我爹,是错的。”
说着,也举起了一只杯子,但里面却一滴酒都没有,明疏正想为君裁香添上,却看到,君裁香伸出一只叶子,一滴一滴的竹凝龙露落入杯中,不算大的杯子,很快便满了起来。
他将那个杯子递到明疏面前,伸手拿走了明疏手里的杯子。
“请你一杯。”
明疏愕然,这一杯的竹凝龙露可会损伤他的修为的。
“别多想,只是想让你尝尝,这世间万事,人间百味凝聚出的露滴,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好,那我就好好尝尝!”
“请!”
两人同时仰头饮下。
这竹凝龙露落入口中,其中的滋味却是与当初心思单纯时候的完全不同。
当时服下的露滴中除了竹子原本的清香和回味的甘甜之外,就只有那淡淡的龙威萦绕其中。
可现在口中的露滴,清香化为了更加幽深的香气,口味却变得甘苦,龙威变得更加的强,但却在苦涩之中显得那么无力和弱小。
“如何?”
“很不错,我喜欢。”
“那足够了。”
……
没有欢笑声,没有玩乐声,只有不住的酒碗碰撞声。
一直到天蒙蒙亮,明疏屏息走出大帐,看到在外面值守的李庭冬。
“先生。”
看到明疏出来,李庭冬立刻行礼。
明疏拉住他,向着城墙之上走去。
“你们当时都还好吧?”
“嗯,当时我们躲在山里,很安全,没有人受伤。”
“那就好。”
明疏迈步走上台阶,李庭冬跟在后面,继续说道:
“后来,我们都去界巡城,后来,也就只有我还愿意回来,其他人,有的去了道宗,有的去了万剑天宗,有的选择去追随您的脚步,游离天下,也有些人留在了界巡城,愿意回来的,也就我一个。”
说着,两人来到了最高处,那颗早已砍下的头颅正插在一把剑上,剑体深深没入了墙砖之中。
“还见过你爹吗?”
李庭冬摇了摇头,说道:
“自从他目送我离开七煌城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明疏轻叹一口气,说道:
“这头颅便是你爹亲手砍下。”
随即明疏指向之前袁天雷说的位置,道:
“看到那个位置了吗?”
“嗯,我看到了。”
“那棵歪脖子树下面有一个匣子,是负责给你爹他们传信的,我拜托莫林将军把这个任务,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以自己偷偷写点纸条,交给你爹,他会看到的。”
李庭冬咬着嘴唇,强忍着心中的痛苦,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那滚烫的泪珠。
“多谢先生,先生大恩,庭冬至死难忘,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还请先生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