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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栓的枣木棍在青石板路上敲出第三千两百七十下时,鼻尖突然钻进一股陌生的气息——不是尘土味,不是腐草味,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味道,像冬日结冰的河面,却又带着金属的凛冽。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队伍里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像被风刮过的芦苇荡。

“爷……你看!”赵柱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小手紧紧攥着爷爷的衣角,指节泛白。

赵老栓顺着孙子的力道往前挪了三步,虽然看不见,却能从周围骤然凝固的空气里,触摸到某种震撼人心的存在。他听见身旁的李寡妇“哎哟”一声,怀里的婴儿被吓得大哭;听见断腿的王大山用袖子擦汗,粗布摩擦伤口的声音清晰可闻;还听见队伍末尾的张老汉喃喃自语:“这……这是老天爷搭的城墙吧?”

灾民们看见的景象,足以让他们忘记一路的苦难——三里外的地平线上,永夏寨像一头苏醒的巨兽,盘踞在平原上。那城墙高得离谱,仰头望去几乎要拧断脖子,赵柱数着城砖的层数,数到二十就晕了头。墙面光滑如镜,是用一种泛着银灰色的石头砌成的,夕阳照在上面,反射出冷冽的光,绝不是他们见过的黄土混合茅草的夯土墙。墙头上每隔十步就架着一架黑黝黝的铁家伙,炮口伸出城墙半尺,金属光泽在暮色里泛着凶光;守城的士兵笔直地站着,铠甲像鱼鳞般覆盖全身,阳光反射在甲片上,刺得人睁不开眼,手里的长矛比南境王府的卫兵用的长半截,矛头闪着淬了冰似的寒光。

最让他们心惊的是城头飘扬的旗帜——蓝底色的旗面,用鲜红线绣着个斗大的“华夏”二字和金黄色的龙图腾栩栩生辉,风一吹就猎猎作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的娘啊……”李寡妇抱紧怀里的婴儿,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胳膊,“这墙怕是有八丈高吧?”

“不止!”曾在商队里打过杂的刘二麻子接口,他见过最大的城是中境的都城,“洛城的城墙才五丈,这至少八丈!你看那墙根,得十几个人手拉手才能围住!”

断腿的王大山让两个同乡把他抬得更高些,望着那座城,突然哭了:“俺们……俺们真的到华夏国了……不是做梦……”

不少人也纷纷擦拭着眼睛,然后惊呼连连:“不是梦,我们真的到华夏国了,真的到了。”

队伍里的惊叹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惶恐的沉默。灾民们下意识地整理起自己破烂的衣衫:李寡妇用衣角擦了擦孩子脸上的泥;刘二麻子把露出脚趾的草鞋往后缩了缩;赵柱则帮爷爷理了理歪掉的头巾,仿佛怕这身褴褛玷污了眼前的神圣。

赵老栓清了清嗓子,枣木棍在地上敲出“笃笃”声:“大伙儿别愣着,往前走。到了人家的地界,规矩得守——不许乱看,不许乱摸,不许大声嚷嚷。”

队伍重新挪动,步伐却比之前沉重了许多。越靠近永夏寨,细节看得越清晰:城墙的砖缝里连半根草都没有,显然是精心砌成的;墙头上的士兵不仅穿着铠甲,头盔顶端还系着红色的穗,腰间的佩刀鞘上镶着铜饰;那些黑黝黝的铁家伙旁,站着几个拿铜管的士兵,正透过管子往这边望,一举一动都透着严谨。

“城墙上黑色的大架子是什么物器?看着好像大号的弓啊,伸出来的箭矢跟长枪一样,也太大了,枪头还反光。”赵柱指着铜管问。

“不知道,你看那些士兵拿着个棍子放在眼睛那里做什么?是为了挡住一只眼睛,方便另一只眼睛观察吗?”刘二麻子也疑惑地问着。但队伍里没人能给他们答案。

离寨门还有百丈时,灾民们被眼前的景象再次震撼——城门口早已排开阵势,像一幅规整的画。最前面是两列玄甲士兵,持枪而立,枪尖直指天空,形成一道寒光闪闪的通道;士兵后面是几排木屋,一字排开,每间木屋前都摆着长条木桌,桌上铺着白布,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摞厚厚的册子;穿着各色官服的人站在桌后,有的穿靛蓝,有的穿湖绿,还有的穿月白,腰间都系着玉带,神情肃穆。

“都停下!”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士兵队列里传出,像敲钟一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灾民们齐刷刷地站定,只见一个银甲将军从队列里走出。他约莫三十岁,面容刚毅,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的宝石在夕阳下闪着光——正是永夏寨军部负责人杨浩宇。“奉行政司陈司长令,难民入寨需按规矩行事。”杨浩宇的目光扫过众人,像秋风扫过麦田,“现在听我指挥:男丁一队,站左边白线内;妇女一队,站中间红线内;老弱病残一队,站右边蓝线内。排成两行一列,不许插队,不许喧哗,违者按律处置!”

地上果然画着三条线,白、红、蓝三色,在青石地面上格外醒目。灾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辈子没见过排队还要按颜色站的。

赵老栓连忙用枣木棍敲了敲地面:“大伙儿听官爷的!男的左,女的中,老的小的右!快排好!”他摸索着往右边挪,赵柱赶紧扶着他踩到蓝线上。

在赵老栓的带动下,灾民们慢慢挪动脚步,排成三列歪歪扭扭的队伍。男人们大多低着头,手拢在袖里,肩膀微微佝偻;妇女们抱着孩子,互相拉扯着找位置;几个老汉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踩着蓝线,生怕越界。

杨浩宇见队伍大致成型,转身对身后的官员们点了点头。一个穿着湖绿色官服的中年汉子走出队列,他是行政司司长陈林之,手里拿着一卷烫金文书。“各部准备!”陈林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按章程行事,不得有误!”

“是。”随着他一声令下,各部门官员立刻行动起来,像一盘精密的齿轮开始运转——

宣传部部长陈文是个年轻人,穿着亮蓝色官服,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这玩意儿是华夏国新造的,喇叭口锃亮,能把声音放大十倍。他清了清嗓子,喇叭发出“咳咳”的声响,吓得几个离得近的孩子哇哇大哭。“父老乡亲们,大家静一静!”陈文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出,离得近的人震得耳膜发麻,连墙头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维持秩序的士兵们齐声喊道:“安静!安静!”

灾民们被这阵仗唬住了,渐渐安静下来,好奇地盯着那个会“放大声音”的铁皮喇叭,像看什么稀奇玩意儿。

陈文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欢迎父老乡亲们来到咱们华夏国!咱们华夏国的宗旨是:勤劳致富!不抛弃不放弃!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他特意加重了“人人”两个字,目光扫过每个灾民的脸。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真的人人有饭吃?”“不会是哄咱们的吧?”

“千真万确!”陈文提高了音量,喇叭发出的声响让旁边的士兵都皱起了眉,“咱们华夏国每个人的赋税低至一成,也就是十取一,比你们原来的地方至少低一半!而且还有各种减免政策——家里有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可免两人税;有孩子上学的,可免两人税;开荒种地的,不光租借粮种,前一年全免赋税!”

灾民们的眼睛亮了,像黑夜里点燃的油灯。李寡妇怀里的婴儿不哭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陈文。

“朝廷还会给大家安排活计,”陈文继续说道,“盖房子、修马路、种庄稼,只要肯干活,就能拿到报酬和积分。前三个月每个月积分累积到六十分,就能正式成为华夏国的子民,分地、分房、分农具!所以,只要大家肯努力,发家致富不是梦!”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丑话说在前面,对于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想靠别人养活的人,连续三个月积分不足六十分的,一旦查实,立刻消除户籍,赶出华夏国,绝不姑息!”

台下的灾民们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兴奋,有人忐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赵柱拉了拉爷爷的袖子:“爷,他说的是真的吗?能分地?”

赵老栓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孙子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手背上的薄茧——这孩子跟着他逃荒,手上早就磨出了茧子。

陈文等议论声小了些,又拿起喇叭:“好了,再说说咱们的律法。华夏国律法严明,不管是谁,犯法都要受罚!听仔细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不许打老婆孩子,不许虐待老人,违者蹲监狱,轻则三月,重则一年!”

灾民们顿时炸开了锅,李寡妇惊讶地捂住嘴——在南境,男人打老婆是家常便饭,官府根本不管。

“第二,不许打架斗殴,不许偷鸡摸狗,不许恃强凌弱,违者视情节轻重,打板子、罚劳役,严重的贬为奴隶!”

“第三,主动伤人未致死者,杖责五十,贬为奴隶三年;主动伤人致死者,杀!”

最后一个“杀”字掷地有声,喇叭的回声在城门口盘旋,吓得几个胆小的妇人腿一软,差点摔倒。

“第四,背叛华夏国、勾结外敌者,杀!全家流放!”陈文的声音里带着杀气,“这几条是底线,谁碰谁死!”

台下鸦雀无声,连婴儿都仿佛被这气势震慑,乖乖地缩在母亲怀里。灾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他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严的律法,更没见过官府会为了“打老婆”这种事动真格。

“大家现在记不住没关系,”陈文放缓了语气,“后面每个月都会有官员下乡宣讲,还会教大家认字、学律法。现在,排好队,到户部登记,然后去洗澡、换衣服、领吃的,最后由各部门安排活计。”

说完,他放下喇叭,对户部部长刘海点了点头。

刘海是个笑眯眯的胖子,穿着灰蓝色官服,正坐在第一张木桌后,手里拿着支毛笔。“大伙儿别紧张,一个个来。”他声音温和,像邻家大叔,“姓名、籍贯、家里几口人、会啥手艺,都跟我说,书吏会记下来。”

登记开始了,灾民们排着队,一个个走到刘海面前。有的紧张得说不出话,刘海就耐心引导;有的不会写字,就由书吏代笔,按上手印——那红色的印泥让不少人觉得新鲜,赵柱就偷偷问书吏:“这是啥?跟胭脂似的。”

“这叫印泥,按了手印,就等于你认了字。”书吏笑着给他解释。

“赵老栓,南境祥阳县下寨村人,六十七岁,会种地、编筐,带一个孙子赵柱,十岁。”

“李秀莲,南境祥阳县上寨村人,三十岁,会织布、缝补,带一个婴儿,半岁。”

“王大山,南境祥阳县下寨村人,二十八岁,会打铁、砌墙,右腿骨折。”

“张老汉,南境保康县沙窝村人,五十九岁,会放羊、喂牛,孤身一人。”

书吏们奋笔疾书,毛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声。登记完的灾民会领到一块木牌,上面刻着编号,男的是黑色,女的是红色,老弱病残是蓝色。

赵老栓领到的是蓝色木牌,编号“蓝0087”。他摸索着把木牌揣进怀里,赵柱则好奇地看着书吏写字,眼睛一眨不眨。

“想认字?”刘海笑着问他。

赵柱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他知道自己不配。

“等安顿好了,让你爷爷送你去学堂。”刘海摸了摸他的头,“咱们华夏国的孩子,都能上学。”

“真的吗?”赵柱的眼睛亮了,像两颗星星落进了水里。

“当然是真的,等你学业有成后记得报效国家。”刘海肯定地答道。

“爷爷,我能上学了,我能上学了。”赵柱高兴地在爷爷身旁跳来跳去地说道。

“呵呵呵,好,爷爷一定好好种庄稼,来年供你上学。”赵老栓笑着说道。

“老人家放心吧,刚刚你也听到了,送孩子上学还可以减免赋税,像你们家这个情况,基本就不用交税了,收多少粮食都是自己得。”刘海特意放大了声音,方便更多的难民听到。

“啊,这怎么可以?也从未听说有哪个国家免税的啊,不加征就不错了。”赵老栓惊讶地说道。

“哈哈哈哈,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朝大王和王子仁德,见不得子民受苦受难!。”刘海转身对着华夏城的方向抱拳行礼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总算有活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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