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未在这工厂已经待了六年多没有出去过，看现在空湮会戒严的模样，再加上张雅身上的秘密和肖央的闹事影响，想必肖未并不清楚张雅的死因。
陆承泽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跟肖未产生了交织，张雅的死虽然不是因为自己，但是自己总归是有参与，所以知道真相的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并坐着，一直等到了肖未从悲痛中恢复。
“这也是我要你做的事情，从这里出去之后，给我、我弟和我弟妹留个碑。”
“我知道了。”陆承泽闻言点了点头。
“但我有一点不解，这事为什么你不自己去做，而且为什么要算上你？”
陆承泽最终还是没打算跟肖未隐瞒，算是默认了自己已经知道肖未的弟妹张雅已经不在人世的事情。
“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肖未低垂着双眸喃喃自语，“人啊，一旦踏过了底线，那么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底线了。”
“我现在是学术大家，你觉得我又是怎么达到这个学术水平的呢？”肖未自嘲的笑了笑，“不管最开始的时候是多么的抗拒，但是有了第一次之后，往后的每一次你都会有能自圆其说的谎话来得证心安。”
“等到发现真相时才幡然醒悟，一切早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唯一能做的救赎，就是回归啊。”
“所以这才是你被腐败侵蚀的根本原因。”陆承泽沉默了一会，说出了真相，“你被空湮会强迫着启蒙，却又在你弟弟发现真相被空湮会送到门里之后，背叛了你自己的思想。”
“哈哈哈哈......”被简单粗暴的话语直扎内心，肖未却并未恼羞成怒，而是笑出了声来。“没错，我被迫启蒙，最后又背叛了我自己的思想。”
“你原本固化的思想既然已经被强行启蒙给改变了，那时你应该同样有选择的机会，而不是成为现在这样等死的路边一条。”
不管肖未现在如何忏悔想要自我救赎，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仍旧是刻骨铭心的事实不可磨灭，陆承泽自然不会因为他讲的故事就对他动恻隐之心。
想要陆承泽尊重他，为他改观，肖未需要做出让他满意的回答。
“是啊，当时我完全有机会，充耳不闻继续下去寻找晋升之法。事实上，知道无法晋升这个真相的不止我兄弟俩，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
肖未的眼神中陷入了回忆，“他的看法跟你刚刚说的另一个选择一样，他觉得万事无绝对，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晋升助祭。他藏得比较好，没有被空湮会知道，在肃清之后侥幸活了下来。”
“后来，他得知傲因只要吃的人足够多也可以晋升之后，他便趁着一次多人任务，脱离空湮会进了荒野，没再回来。”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他选择了偏向虎山行，阿央选择了抗争到底。而我，我是个胆小鬼，我选择了画地为牢。”
陆承泽静静的听着肖未一字一句讲述他的故事他的历程他的心，沉默不语。肖未在经历过当初的那场风暴之后，在再一次面临选择的时候怯懦了。
他既没有选择偏激的做法，也没有选择对抗的道路，而是将这个工厂当作了囚禁他自己的牢笼。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出现在这个工厂里。”肖未说到这不禁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中嘲讽的意味分明，“只是一个个，每一个，都不例外啊。”
“虽然你当初懦了，但是我要收回之前有些瞧不起你的看法。若是你真的踏上了思想道路，思想界一定会有你的名字。”
陆承泽想了想，认可了肖未后来把自己囚禁在工厂的做法，他这是在照镜子，炼自己的心。
他苟活着看着一个个被迫启蒙亦或者是自愿加入空湮会的人来来往往，就好像是看着一个个从前的自己。
正常人这么照镜子，短时间或许还能忍受，但是他这样看了三年，也在工厂里沉默了三年，也被腐败侵蚀了三年。
可以想象到他每天睁开眼所受的煎熬和闭上眼闪回的痛苦，这也是他赎罪的方式。
“我答应你的要求。”这一次，陆承泽是发自内心的，肖未的做法让陆承泽清晰的看到了他救赎的心，也获得了自己的认可。“你的墓志铭我也给你想好了。”
“是吗？”肖未斗篷下传出的语调明显高了一点，几年来他终于又一次遇到了他值得高兴的事情。“我可以提前知道吗？”
看着肖未那有些兴奋的表现，陆承泽张了张嘴，低声说了一句。
“好，好好......”肖未闻言罕见的鼓起了掌，也不再掩饰自己喜悦的情绪，“好好好，太好了，就这么写，请务必要这么写！”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从肖未的斗篷里滴落，砸在地板上并未泛起任何涟漪便渗透而下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微小到稍不注意便会被忽略的痕迹。
“或许，也不是全无影响呢？”陆承泽低着头看着那马上就要消失的痕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嘿，或许吧。”肖未吸了一下鼻子，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有影响没影响的，这就要你替我去看了。”
“唉。”肖未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时间差不多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我也知道了，临走之前我便满足你。”
肖未脱下兜帽看向陆承泽，露出了自以为还算友善的笑容。“也算是提前展示一下我的诚意，毕竟是我提要求在先。”
陆承泽也跟着站起了身，事到如今他自然也知道肖未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同样也没有阻止。
不如说肖未早就该这么做了，只是因为他心里还有所留念，所以他才如此苟活。若是自己没来，他最终也就只能带着遗憾去找肖央了。
但不巧的是自己来了，也算是彻底杀死了肖未。
“走好。”
因此，陆承泽送上了自己对他最真挚的祝福。
“退回去吧，保不齐助祭能看透你的伪装。”
肖未最后朝着陆承泽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转身义无反顾的走向了大门。
就在他离大门还剩几米距离的时候，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了肖未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何意？”
罩在斗篷下的声音简短而冷冽。
肖未见状，脸上依旧面带微笑，似是对自己被阻挡这一幕早有预料，他抬起双手在胸前向阻拦自己那人行了一礼，回答同样简短。
“归虚。”
腐败的气息在那人的面前，在此刻展露无遗。那人罩在斗篷下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第一次见到被侵蚀到这种程度了还能保持理智的人。
“大人，再不打开门，就是处理傲因了。”
肖未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轻声诉说着直白的事实，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般。
“这...”
拦住肖未的助祭闻言一下反而有点手足无措了，他不是不想开门，他现在比谁都想开门送肖未进去，但是‘钥匙’不在他手上啊！他拿头给他开门啊。
而若是肖未不管不顾直接原地失控变成傲因，处理它当然不是什么问题，但问题是这里的人损失一定会很严重。
可这一层的每个人都是宝贝，现在还不能动的宝贝，有半点差池自己被主教凌迟一万次都不够啊！
“哼！”
就在助祭一脸两难的时候，一旁的空气中突然传出一声冷哼。下一秒，一道带着恐怖气息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边。
“你想归虚，成全你。”
后来之人明显认识肖未，见他这副模样也只是冷着个脸，并未留情也未再多说什么。
只见他斗篷下的手伸出，向着大门轻轻一挥，大门便轻松的被拉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多谢大人成全。”
肖未慢慢的朝那后来之人行了一礼，心满意足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