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在一个实验室里,有一个人仍忙碌着。
整个实验室放置着上千个试管,同时进行着基因突变实验。
这个实验已经进行了大半年,出来了上万个结果,没有一个结果是她想要的。
被伽马放射源—铱192辐射,会肌肉腐烂、骨头坏死、内脏受损,甚至引起早衰,这些她都知道,但是,“返祖现象”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返祖现象”持续下去的话,陈羽西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会蜕化到孩童时期吗?她的脑子会忘掉所有人吗?
欧阳君文感到浑身无力,她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合上了酸涩的眼皮,试图让脑子稍微清醒些。
闭上眼睛后,她整个思想被病痛折磨中的陈羽西、陈国峰占据了。她的眼角情不自禁流出了眼泪,一种她无法克制的心疼让她彻夜难眠。
她身体涌出一股冲动,她想以身体会,如果治不好他们父女俩的话,她愿意跟他们一起痛苦。
想到这里,她睁开眼,用手抹了抹眼泪,看向放置在实验室正中间,一个密封的透明箱。
透明箱里放置的是一个钥匙扣,长得很漂亮,闪着耀眼的金属光泽,有致命的诱惑力,让她想到了多年前,那片晃了她眼的红色蘑菇群。
她站了起来,走到透明箱面前,伸出手按在了箱子的外壁上,俯下身看着里面的“罪魁祸首”。
那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这个东西如果没有被及时从水库里捞出来,经过水库泄洪,侵入到供水系统里,不知道会带来怎样不可预料的后果?!
老百姓们,知道自己普通的日子是有多么不普通了吗?怕是不知道!
被这个东西辐射到,会有多疼呢?会有多痛苦呢?欧阳君文的手沿着箱子的外壁抚摸着,她的手指头摸上了箱子的锁环,她心底的欲望越来越不可抑制,她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闭上了眼睛,用力一扯,锁环掉落了下来,发出一声小小的啪嗒声。
接下来,只要打开箱子的盖子,把手伸进去摸上一摸,就可以跟他们共苦了。
治不好他们,跟他们一起受苦貌似也不错?!
这么想着,她郁闷的心情好了许多,紧绷的身体也放轻松了。
是啊,一起经历其他人不会经历的感受,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伸出双手,扶住了箱子的盖子,浑身因激动而颤抖着,内心丝毫不觉得害怕。
以后,再也不用问他们是什么感觉了,也不用跟其他人那样,无奈地说着“别怕,我在”、“肯定会好的”之类的没用的话。
一切的感受都可以同步,还可以根据感受来针对治疗。
就像神农尝百草那样。
能好的话,一起活着,不能的话,一路上做伴,就这样吧。
跟实验室隔了13个房间的0831号病房,陈国峰睡得很不安稳。
他额头上都是汗,放在身体两边的手握成了拳头的样子。
他正在做一个醒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梦里,他听到陈羽西大声叫他“爸爸、快走”,他拼命向西西游去,想去拉她的脚,但不等他碰到她的脚,就被一股巨大的浪头冲开了。他红着眼睛,一次次朝陈羽西游去,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去!”
一个矫健的身影冲进了激流中,这个身影很熟悉…很熟悉…谁呢?是谁呢?
连着陈国峰的心跳检测仪发出尖利的鸣叫声,刺耳的警报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像一颗炸弹,一下子把实验室里的欧阳君文炸醒了!
她心头一震,赶紧把箱子重新锁了起来,快步走出实验室,向0831病房跑去。
“老师!你看!他会哭了!”
“太好啦!终于有情绪发泄了!”
陈国峰朦胧的眼睛里隐隐看到三个人站在自己的病床前,他的眼角流着眼泪,他内心被巨大的悲哀吞噬,时隔近一年,他的喉咙里发出像野兽般的呜咽,只因他想起了他想忘记的一个人!
欧阳君文朝另外两个人看了一眼,三个人轻轻地走了出去。
这个房间,现在,只适合留给心灵受到巨大创伤的幕后英雄疗伤。
……
1994年的那一天,陈国峰的弟弟陈国华因救陈羽西,全身90%以上面积暴露性辐射,导致多器官衰竭,于1994年8月31日不治,离开了人世。
至此,8月31日这一天,成为陈家永远无法忘却的伤痛。
所有人发现,陈国峰和陈羽西醒来后,都忘记了陈国华这个人。
只是,1995年5月10日,陈国峰在梦里想起了脑子想骗他的记忆。
当你以为身体的痛苦已是生命的极限时,生活总会告诉你,这并不是人体的极限!
人体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呢?没人可以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向死而生。
陈国峰的“早衰症”因此停止了,正式进入了恢复期。
“不要告诉她!”陈国峰吩咐着所有人。
这巨大的愧疚,就由爸爸来承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