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裂痕
杨小明在审讯室里直打哆嗦，这时候周老师给我们打电话，问我们孩子的状况，她显得非常担忧，还要亲自来给杨小明送饭，这个时候，她才流露出了一个当母亲的着急与温情。
眼下，杨小明状态不好，我们很难从他嘴里问出什么关键信息，于是便从父子关系入手，向周围亲戚朋友再次打听情况。根据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言辞，我们逐渐拼凑出了一个不一样的小明。
原来，杨教授和周老师结婚五六年，始终没孩子，后来有一天，亲友终于得知了周老师怀孕的喜讯，十个月后杨小明呱呱坠地，外人眼中的一家三口，幸福美满，是圈子里的模范家庭。
而也有亲近一些的亲戚则反应，杨教授从小对小明要求极高，细到吃饭时屁股应该坐板凳的前三分之一，刷牙时牙刷应该绕上牙刷一分半中，写作业时应该先写语文还是数学，都规定得清清楚楚。杨教授将精细化教育这一套用在自己孩子身上，用尽自己的全部给儿子铺路，杨小明也在父亲的庇佑下快速成长，他从父亲所在大学的附属幼儿园上起，一路读到附属高中，如果不是最后那场高考阴差阳错选了电竞专业，杨小明本应该子承父业，成为下一个物理学家。杨教授希望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生活得顺风顺水且未来像他一样功成名就，他的爱子之心，在各个细节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亲戚们都觉得，杨小明能生在杨教授家里，有这么一位知名又爱护自己的父亲，简直是前世修了八辈子的福。
而听说完这一切评语后，杨小明似乎不吃这一套，他黑着脸，突然间一改往日的缄默，对我们开口说：“我爸在外面衣冠楚楚的，实际上是个控制狂，是个神经病！他总想操控我的一切，在他面前，我没有任何自主权。比如说吧，从小到大我一直不喜欢吃鱼，特别讨厌看到鱼的形状，但他非逼着我吃，说吃鱼对脑子好；我也不喜欢物理，他研究的那些磁电反应，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他非让我选这个专业，觉得有他铺路我才有前途；我觉得游戏行业好，既是自己兴趣爱好又能挣钱，一举双得，他偏偏不要，说干电竞就是不务正业；我女朋友长得漂亮，和我又有共同语言，我们俩在一起特开心，我爸他硬说我女朋友不正经，一直反对我们俩领证。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自己的想法做法永远是对的，我的永远是错的，我一直在被他教育，被他否定，一点人权也没有！”
这么听完，我才明白了这孩子为什么和父亲关系不好。杨小明此时的脸色极其黯淡压抑，他像是憋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去倾诉所有的委屈。
“其实你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所以在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你没有听你爸的话，而是选择了反抗走自己的路？”我注视着他问。
“是，我不喜欢物理，不想学物理，于是平时第一次和我爸爆发了这么大的冲突，我爸当时为了不让我报这个电竞专业，一怒之下将我报志愿的电脑都砸了，我当时也憋着一口气，火速去网吧改了专业和登录密码，让我爸再也没办法登系统。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面，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我爸才不得不认。”
“因为这件事，你和你爸几乎要断绝父子关系？”我和几个同事互相看了一眼，如果不是听他这么说，很难理解他这么离奇的遭遇。在我们六组几个同事的经历中，高考、填志愿、报警校，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除了大斌子他家里想让他经商最后不得不向孩子妥协外，似乎谁也没有因为学校和专业的事儿和家里闹过太多矛盾。因为高考这件事闹得亲生父子反目成仇的，还真是少见。
“嗯，从上大学后我就搬到宿舍住了，后来谈了女朋友，就和女朋友一起出去租了房子。从上大学后，我就不怎么和家里来往了。”
“那这次结婚，你怎么又想起来去问你爸妈要钱？”我们对这点表示出了深深的不理解，既然独立，不是应该经济完全独立吗？又何谈回头向父母要钱一说呢？
“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杨小明深深叹了口气，“大二曾经有段时间，我和女朋友因为琐事闹了一次分手，那时候我和我爸的关系缓和了一些，我爸表示愿意把朝阳的新房子留给我，但条件是将来去他们大学当个辅导员，找个知根知底的女孩子结婚生子，踏踏实实过日子，我当时心灰意冷的，觉得这条件也能接受，就答应了他......可是后来......”
“后来你女朋友又来找你复合了？”大斌子好奇地插了一句嘴。
“算是，也不是吧。大四的时候我去考他们大学的辅导员，但是竞争太激烈了，那年招的人又少，我资历也不够，我爸找遍了关系都没办法让我进去，就劝我在家再备考一年。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浪费青春，就改行去了老本行做电竞，在这行我如鱼得水，下意识觉得这才是适合我发展的行业，于是就不想再去考辅导员了。我爸听到这话勃然大怒，我们俩又因为这事儿闹僵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后来，我前女友恰好应聘到我们公司上班，我们俩当年本来也就是因为一些琐事闹的分手，感情基础其实挺好的，于是很快就旧情复燃，又在一起了，我就带她搬到了朝阳的房子里一起住，我爸听说后，气的又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这次去找他，是因为打算结婚，实在没钱了，想让他资助点钱办场婚礼，后来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
“你们父子俩的关系真是难评啊。”我们听完都直摇头。
“有这么一个爹，其实不是什么幸事儿，你们自己感受下就明白了，自主权是个很珍贵的东西，这一点我从来没有获得过。”杨小明低着头，似乎在回忆一件极其痛苦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