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笑了个畅快，勾着唇角抬起头：“真是个好孩子……可惜，已经晚了。”
今夕微微侧过右耳：“嗯……您说的晚了是什么意思，您和宋云棠备了个大礼在等着我是吗？”
她最近总是出现幻觉。
就像现在，她看到一片废墟，地上满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医馆前排满了人，把脉的大夫换走了药里的一些东西，喝药的人死了，没喝药的人也死了，大夫重重咳嗽了几声，摊开掌心一瞧，竟也是呕出了一口血。
今夕心头一动。
瘟疫么……
“你感觉到了？”逐云的声音响起，“你果然感应得到这些，真是比宋云棠有用多了。”
今夕从惊愕中回神，眉心紧缩：“你做了什么？”
逐云笑着，不觉吐出一口血，牙齿被鲜血沾染：“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终于把你给……等来了。”
“这乱世，所谓的神女去散布瘟疫，可笑啊……”她抬起头，目光充斥着眷恋和期盼，“你就是这乱世的报应，你终于来了。”
“你在说什么……”今夕不解她的胡言乱语，却猛然想起了什么，“等等……献祭。”
“你大肆操办献祭……是为了……”
“是献给你……我的神。”逐云站不太稳，伏在地上，执着地抬头看今夕，“不为你积攒怨气，你哪里来的力量？”
“是我……为你攒了两世……足够你去对付她了。”
今夕后知后觉，她策划了一场由怨念燃起的瘟疫。
但是，她的力量和怨气又有什么关系？
逐云撑地喘息着，悠悠扭头看向余晖下的城楼。
那是浮锡城最高的地方，是昭华公主的侍女死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侍女，死在这样尊贵的地方，是否有些玷污了这里的尘土？
原来，自己最后想的竟然是这些吗……？
逐云再次露出笑容，她今日真的很高兴，比诱导公主那儿子的时候还高兴。
今夕，你就去……杀掉道貌岸然的神吧。
城楼上，早已站着一人。
“这会不会遭天谴？”
“你只管从天而降，享受名声。”
宋云棠沉默良久，手里捏着承载瘟疫的种子，她谨记逐云的教诲却无法做这最后一步……
今夕的力量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哪怕她继续占着神女的名头，也不是今夕的对手。
这样……她这样做……可以加速人间的劫难，然后，神赐予她的神性也会在这场劫难中被唤醒，杀掉今夕，救世间于水火，成为一名真正的神女。
不知谁家的女孩手里拿着风车，在城楼上跑跳，像只雀跃的燕子，无忧无虑的年纪，该是最快乐的时光吧。
听到动静，宋云棠警惕回身，看到女孩欣喜的脸。
“姐姐，你好漂亮呀！”
女孩弯着双眼，即要把手中风车送给她。
宋云棠语塞。
她的手无意识地颤抖，险些拿不住种子。
这是她与今夕既定的命运，她不认为这样有错，可是……为什么要让她遇到这个孩子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都已经决定这么做了，还是要她抱有怜悯之心？
宋云棠不敢再看那女孩，掌心捏紧种子。
以后会有机会补救的……
她会作为一名神补救的。
宋云棠指骨用力，捏碎了种子，泄露出瘟疫似蜂虫般嗡动，相继四散开来。
如果神为人世创造的神女都成了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这世间又会怎样呢？
今夕从宋云棠背后袭去。
宋云棠接不住这一下，被外力推着后退几步，她不急不徐，看着今夕：“你来了？”
“真可惜，你来晚了。”
“让我再看看你，今夕。”宋云棠突然转了话锋，“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论狠，你还是比不过我。”
“当初在宗门，你真心待我好……”
今夕敛眉，不与这疯子多说一句，抬手袭去第二次。
宋云棠还是笑，早早扯过旁边小女孩的衣襟，将她拽到自己身前。
“动手啊，今夕。”
“我知道你不敢。”
“今夕，都已经做了鬼，怎么还保留着人性呢？”
“啊，也是，没有人性的话，你还怎么为我铺路了？”
今夕承认她不会下手，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宋云棠牵着鼻子走，躲过女孩的同时，她做好了迎下偷袭的准备。
她来不及躲闪，反正这点小打小闹的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无伤大雅。
但对从十八层地狱走过，褪了一层皮的姜温言来说，性质就大不相同。
“你……”今夕站稳后，惊讶地看着挡在身前的男人。
他不是早死了？
“逐云给我备了两份大礼？”
姜温言像是在血里走了一遭，如今再回人间，他没有劫后余生的感想，只是轻轻看着今夕，不敢靠近。
“抱歉，我的时间不多了，来不及向你解释。”
“但是，关于你的身世，那对你很重要，容许我告诉你，好吗？”
今夕看着他怀恋至极的模样，开口：“你说。”
姜温言几句交代。
“你是地狱里的魔果，神把你称作灾祸，你是容纳怨念的容器，操动着死，别，离，怨念在你身边，你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大。”
“按神给你的路线，神候选的神女会杀掉你，打开所谓的容器，吸纳世间怨气，带来太平。”
“她释放瘟疫，是想提前招来天谴，杀了你，她便可以成功跨越成神，止息这场瘟疫。”
“但是，今夕，现在的你，你可以与之抗衡。”
今夕面色凝重地听进每一个字，变故已经不留给她时间去惊讶。
姜温言说完，身形晃动一下，他艰难站稳，眷恋地看着今夕。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
“今夕，活下去，靠你自己。”
他不想自己的脸色太过难看，至少在死前，他想留给她一张干净的脸。
即使周身浴血的他笑起来并不好看。
“对不起，没能认出你。”
“蠢货。”宋云棠厌嫌地看着姜温言，嘲讽道，“向灾祸泄密的人，是要魂飞魄散的。”
今夕皱着眉，看着身体有消散迹象的姜温言。
“为什么这么做？喜欢我？”
姜温言笑道：“嗯，喜欢你。”
“在地狱里那会，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但是，看着离开地狱的你，我……”
他心甘情愿代她死在地狱。
今夕还是第一次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化作灰烬。
属于人的部分剥离人体，漫天飞舞，人就这样没了。
今夕放走了掌心的灰烬。
这段时间，她总是收到大大小小的歉意，但是，抱歉怎么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他说得对。”
萤石忽然开口。
今夕道：“对在哪里？”
“宋云棠的主要来自劫难中被唤醒的神性，那对你来说是致命的东西，没有什么能与神对抗。”
“但是今夕，她不知道的是，我才是她的神性。”
萤石一字一句道：“她的神性在你这里，今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