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死吧!”
车长青的咆哮声已经变得如同野兽嚎叫。
巨大的熊掌跟着拍至。
我提气发力,轻飘飘向前跃出,同时弹出牵丝钉入房梁借力,便腾空而起。
车长青提脚猛往地面一跺,庞大的身躯如同出膛炮弹般急速升起,追着我撞过来。
我一把抓住房梁,便要发力转向。
鼓声再起。
砰砰砰砰……急促如落雹。
我的心脏跟着快速跳动,登时呼吸急促,抓着房梁的手一时用不上力,直直坠下来,正撞向冲上来的车长青。
车长青的双眼变得通红,仿佛充满了血,随时都会滴下来。
他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大咆哮,双掌一合,向我夹拍过来。
鼓声停止。
我缓过气来,沉气下坠,倏然加速,自双掌缝隙间滑过。
巨大的熊掌几乎紧贴着我的头皮重重拍在一处,发出轰的一声闷响。
我扯动牵丝在空中转向,从车长青身侧绕过,转到他背后,提气升起,一脚踢向他的后颈。
车长青的熊躯在空中灵活无比地一转身,手掌横扫过来,抓向我踢出的脚。
我收脚翻身,一个跟头转到上方,双脚夹住房梁,倒挂空中,一拳打向车长青头顶。
鼓声再响。
变成更加低沉急促的咚咚声。
我打出的这一拳立时无力。
车长青似乎早有预料,没有躲闪,直接拿头撞向我的拳头。
我一抬手,喷子自袖中滑出,几乎是顶在车长青的头顶上轰然开火。
满是黑毛的脑袋应声碎裂。
车长青从空中坠落,直挺挺摔到地上,没了动静。
咚咚鼓声未止。
我心跳得越发急促,一时气短无力,双腿夹不住房梁,直摔向地面的车长青。
脑袋粉碎的车长青突然跳起来,将身子一抖,长满黑毛的外皮随之抖落,露出里面的真身。
那熊罴般的外表,竟然是他所披的那件貂皮大衣所化。
打了赤膊的车长青,双手赫然挺着两柄锯掉了枪柄的五六冲,对着我猛烈射击。
几乎在他跳起来的同时,鼓声停止。
这鼓是车长青敲响的,应该就藏在貂皮大衣里。
我扯着牵丝,斜次里飞出。
密集的子弹紧追不舍,在房梁殿顶留下一连串的弹孔。
我落到火德星君像头上,旋即转到法像后方。
密集的子弹打得火德星君像瑟瑟颤动。
“出来啊!”
车长青一边射击,一边大叫。
“你以为只有你会用枪吗?来啊,看看是你的喷子厉害,还是我的五六冲厉害!”
天罗跟脚在京城,还要顾忌公家,所以只敢用冷兵器不敢用枪,可车长青却是外来的过江猛龙,用起枪来毫无顾忌。
我紧贴在法像脑袋后面,握住连着下方暗洞里手榴弹的细线。
文德先等人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而且我还注意到一件事情。
被我用金刚法印打碎了半边身子的佟庆新不见了。
其余的天罗众却依旧木偶般呆立在原地。
我捏了捏袖子里藏着的桐人。
桐人没有任何动静。
蒙面人已经不在火德星君庙内。
文德先他们织罗七人很可能已经跑了!
他们抛弃了上百天罗众和正同我打死打生的车长青。
我大声道:“车长青,你回头看看,织罗七人已经跑了,你还要再跟我斗下去吗?”
枪声稍停。
车长青显然发觉了不妥,重重骂了一句,然后道:“没有他们,我也一样能杀了你!”
我说:“车长青,他们要杀惠念恩,是为了摆脱困境,重新在京城站稳脚跟,可你又能得到什么?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他们也会把黑锅扣到你头上。燃灯派你来京城,不只是为了调查玄相死因吧。如果背上杀死惠念恩的罪名,就算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再在京城随意活动。我也不怕告诉你,惠念恩已经同黄元君亲手建立的638局取得联系,并且加入其中,你杀惠念恩就是正面挑衅638局。公家年后就会重组638局,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拿惠念恩的案子来立威,你觉得你逃回关东,就能躲过追捕吗?”
车长青道:“你知道的倒挺多。冒充惠念恩有一段时间了吧。那真正的惠念恩呢?他人在哪里?”
我说:“真正的惠念恩已经死在了小孟拉。妙玄设局,把惠念恩引过去,役使骸骨菩萨将其击杀。”
车长青道:“惠念恩是黄元君的弟子,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我说:“黄元君再会教徒弟,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无论积累还是经验,远远不如妙玄,妙玄处心积虑,早做准备,斗法三要占齐,集众多门人弟子,更借用小孟拉警备队的煞气压制,就算是黄元君也能斗上一斗,怎么可能除不掉惠念恩?我亲眼见到了惠念恩的人头,绝对假不了。”
车长青冷笑了一声,道:“他要是有跟黄元君斗的本事,整个地仙府也不会因为得知黄元君成了公家的大人物就立刻整体出逃了。你是什么人,妙玄肯跟你讲这些,又让你看到惠念恩的人头?”
我沉声说:“我是妙玄的大弟子,来自泰国阿罗普那的昆什猜,奉命来京城伺机斩杀黄元君的弟子,断绝高天观传承。”
车长青道:“阿罗普那的人种袋子?我听说去年你的场子让人给扬了,你后来跑到澳门当街击杀海新集团的老大海狗新后当众自杀了。”
我说:“你身在内地消息倒是灵通。金蝉脱壳的江湖把戏罢了。我不这样做怎么能在重重包围下脱身?难道事后海新集团那帮子人全都死在教堂里,还真能是恶鬼所杀?”
车长青道:“你冒充惠念恩,怎么能骗得过高天观的小陆元君?”
我说:“惠念恩死前,妙玄使术抽光了他的精气神。我用了三个月时间来熟悉模拟,别说区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就算是黄元君也能瞒得过。”
车长青嗤笑道:“你觉得小陆元君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吗?那为什么不在白云观就把她除掉?你根本不敢动手吧。”
我说:“白云观内另有高手,没有充分把握,我不敢动手。一旦打草惊蛇,再想杀她可就千难万难了。”
车长青道:“妙玄自己为什么不进京城来做这事?难道你的本事比他还大?”
我说:“妙玄被惠念恩打成重伤,已经返回红月山休养。”
车长青道:“是吗?你说话的时候,对妙玄毫无敬意,如果他还活着,你敢吗?”
我说:“妙玄收我做弟子,就是为了给卖命做事,为了让我乖乖听命,更是在我身上下了诅咒,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敬意?不对他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仁义了。”
车长青道:“你顶着惠念恩的名头在京城折腾出这么多事情,结果被驱逐出京,再也不能回来,无法完成妙玄给你的任务,你回去怎么跟他交差?”
我说:“高天观在我的操作下已经在京城人憎鬼厌,高层更是对其极不高兴,用不了多久就会下令让小陆元君也离开京城返回金城。我会在半途伏击,将其击杀!”
车长青问:“你见过小陆元君,觉得自己有能力击杀她?”
我说:“没了白云观高手的庇护,我绝对能击杀她。她确实有真本事,便终归年纪太小,没有江湖经验。斗法搏杀,光靠本事大可不行。当年黄元君能横推整个江湖,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本事够大,更因为她在江湖中搏杀多少,对种种江湖门道无一不清。可小陆元君没她这个经验。”
车长青问:“高层真的会让小陆元君离京?天罗怎么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我说:“这是638局乔正阳亲口对我说的。驱逐我的命令也是他转达的。”
车长青道:“乔正阳还活着?”
我问:“你认识他?”
车长青道:“这老家伙是鬼谷正传,一手阴雷掌很有些门道。四八年在满洲里,我跟他对过一场,没分胜负。”
我说:“四八年就能跟乔正阳斗个旗鼓相当?可你刚才显的本事也不过如此,这么多年你好像没什么长进啊。”
车长青道:“我在满洲里火车站同乔正阳斗法,明明已经占了上风,但他手底下的士兵赶过来,打枪扔手榴弹,我就只能逃离现场。从那时起我就明白,时代不同了,就算以前能刀枪不入,以后也不行了。机枪一架,什么金刚不坏都挡不住,手榴弹一扔,神仙也要躲一躲。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再没钻研过法术。小子,你这枪和手雷用的挺溜,应该也是想明白这一点了吧。”
我说:“东南亚战乱不断,危机四伏,法术用来显圣惑人还可以,真要论生死搏杀,哪有枪弹来得好用?当地的大和尚们用起枪来也是极熟练。车长青,我们还要继续斗下去吗?”
车长青道:“既然都是为了高天观的而来,你又不是真正的惠念恩,那还斗什么斗?天罗这帮子王八蛋,敢拿老子当枪使,等回头我就去杀光他们。”
我慢慢从火德星君像后探出头。
车长青已经把那两把五六冲收起来,正弯腰去捡那件貂皮大衣,完全就是一副放松警惕不准备再斗下去的模样。
我便转出来,坐到火德星君像的肩膀上,问:“你怎么跟天罗这帮下九流混在一起了?这帮家伙牛皮吹得响亮,可却没什么大事。”
车长青捡起貂皮大衣抖了抖,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从关东进京,人生地不熟,又不方便露面收力士,就找天罗帮忙。他们最大的一个买卖就是给各路进京办事找门路的豪强搭桥,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什么事都能办,什么人都能联络得到。”
我说:“这可说明不了你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伏击惠念恩。”
车长青道:“这是一笔交易,我帮他们击杀惠念恩,他们帮我完成师尊交给我的任务。卧槽,你那一枪有点名堂,连我的兽魂法衣都能打破。”
他提着貂皮大衣,把兜帽亮给我看。
那上面被打出一片枪眼。
这是熊头中枪的位置。
我说:“这喷子是妙玄炼制的法器,我就是仗着这法器才能打败所有对手,独霸阿罗普那的一众买卖,建起横贯东南亚的人口买卖渠道。别说你这件法衣,就算是玄相的法印,也能一枪打碎。你这法衣有点意思,居然能幻化变熊,连我都看不出真假。”
车长青道:“这是师尊年轻时用过的法衣,上面附有九十九头黑熊的兽魂,又常年以香火血肉供奉,念咒驱使,能够显化为熊魔,力大无穷,金刚不坏。当年师尊就是披着这法衣在咸丰爷跟前显露神通,由此搏得了咸丰爷的赏赐,才能被允许役使上万人在长白山地下建起仙宫。临行前他特意赠给我傍身用的,没想到却伤在了自己人手上。”
我说:“这都是天罗的过错。要不是他们诱使你来参加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也不至于伤到法衣。”
车长青把貂皮大衣披到身上,两把五六冲挂到身后,用大衣遮掩了,大大咧咧地冲我拱手抱拳,道:“我这就回去了。这些天罗成员也一起带走,织罗七人要是不赎他们,我就把他们都卖给老毛子。”
说完转身就走,步出殿门。
原本呆在原地跟木偶泥塑般的天罗众立刻紧紧跟上,排着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出火德星君庙。
殿顶上站着的,四周守着的,全都绕到正门这边跟上大队。
我从火德星君像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追到殿门前,探头往外一瞧。
天罗众组成两列队伍,机械僵硬地默然前行,仿佛两排僵尸。
但车长青不在队伍最前面。
我立刻毫不犹豫地缩头后撤。
眼前人影一闪,车长青从门后转出来,两把五六冲已经挺在手中,二话不说对着我就疯狂射击。
猝不及防下,我连中数枪。
打在身上的,倒是没能破掉鳞甲,但强大的冲击力还是撞得我节节后退。
另有几枪打在了胳膊大腿上。
这上面的鳞甲为了方便活动,做得极是轻薄,基本上就是个样子货,被五六冲一扫,登时打破,鲜血顺着伤处鳞甲缝隙就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