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十枚手榴弹绑在腰上,其余的分布在庙内各处要害,最后剩的一部分全都堆回到法台的暗格里,只把引线拉出来,以透明鱼线绑到一起,再沿着星君像后背向上拉到后脑勺位置固定好,做好遮掩,然后又取了庙里的长明灯油泼洒各处,每处再贴一道祝融符,燃香一炷。
如此布置完毕,我转回到星君法像前,打开那个长条包裹。
斩心剑和陆尘音的喷子都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十盒子弹,两柄锋利的连鞘长剑,十枚法印,以及三柄小木剑,都是木芙蓉树鲜枝制成的。
我把连鞘长剑系上牵丝绑到背上,斩心剑挂在腰间,喷子收到左袖中,十枚法印藏于兜内,最后盘坐于地,把三柄小木剑放到膝上,逐一雕刻在香港高天观中所悟出的法纹。
每雕完一柄,便插到发髻上充做簪子。
如此堪堪雕完第三柄,桐人便贴到了蜡烛上,跃跃欲试地想往火头上跳。
殿外传来轻微杂乱的脚步声。
很多人,粗粗估计,少说得有三五十。
天罗的术士不说倾巢而出,也得至少来了一半。
绰绰黑影出现在正殿前的中庭上,慢慢向着殿门方向移动。
看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从正殿各个方向逼近,甚至还有人跳上了殿顶,正慢慢地挪着殿上的瓦片。
淡淡的血腥气飘来。
他们在正殿外洒公鸡血。
这是要布置一个禁法区域,让我无法施展术法。
显然他们没有同我斗法取胜的信心,干脆就直接禁法,仗着人多势众,同我斗一场。
我将第三柄木剑插到发髻上,取出古静诚手书的太上感应篇,翻开第一页,轻轻一敲地上的木鱼,朗声念道:“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念诵间,轻轻一弹指,桐人一跃而起跳入烛火中,呼啦一声燃烧起来。
殿后方外间响起轻微的惊慌骚动。
但仅仅一瞬便停止。
燃烧的桐人熄灭了,剩下的半边无力掉到地上。
禁法之区已成!
我一拂袖子,把桐人收起。
重重黑影停在门口,一人排众而出,缓步入门,道袍在身,正是菩萨像下织罗者。
他一进门就停了下来,看着我说:“惠真人,你也知道善恶之报吗?那害了我天罗那么多兄弟,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轻轻一敲木鱼,将抄本收到袖内,微笑看着织罗者,道:“不打算再装下去了是吗?许宅一战,你们真正想杀的其实是我,妙玄才是你们真正的合伙人。”
织罗者摇头说:“我们是真心诚意想同真人合伙诛杀妙玄。上面已经把地仙府列为重点关注对象,如果能够斩杀潜入京城意图不轨的地仙府重要人物,对我们将是个极重要的加分项,答应了帮我们转圜余地摆脱困境的那人就能以此为理由提出收编天罗做为特勤力量应对类似地仙府的江湖会道门组织,并且把自己的方案递上去,同赵开来争一争主持年后工作的位置!真人,我们本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共事。可你却背弃了自己的承诺,不仅坐视妙玄同我们争斗两败俱伤再跳出来坐收渔人之利,更是把消息透露出去,让姚援带人来现场围捕,把我们派出去的人一网打尽!现在我们天罗成了京城公家的眼中钉,更是许家和郑家的仇恨对象,两家无论怎么斗,都不会放过我们,京城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十余年苦心经营,就这么一朝全都败在你手上,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们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他的声音变得悲愤无比。
仿佛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我问:“你安排了人录像是吗?藏在后面的镜头露光了。”
织罗者的情绪都上来了,被我这么一打断,便微微一滞,但马上就毫无异样地继续说下去。
“惠真人,你在京城横行霸道,驱赶江湖术士,陷害我们天罗,是不是想要在京城登堂入室显圣称神仙,我们这些人都可能会对你的计划有妨碍,莫不如先赶走……”
我问:“向你们许诺只要杀了我就能帮你们摆脱目前困境的人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们,我已经被驱逐出京城,没有批准,再不准返回?”
织罗者愕然,问:“你被谁驱逐出京城了?”
我点了点头,说:“看起来你们真不知道。那就有三个可能。那人自己也不知道这事。那人知道这事没告诉你们。那人知道的是一个假消息,所以也告诉你们错了。你猜会是哪个可能!我要是你们,就宁可是第二个可能。要是第一个或是第三个,那你们就真没有翻机的机会了。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录下来的东西没机会递上去,也就没有任何用处。”
织罗者慢慢叹了口气,道:“惠真人,好手段。想不到你的手能伸得这么长。”
我说:“你又弄错了。江湖的归江湖,庙堂的归庙堂。我的手要是真伸那么长,怎么可能只是简单地驱逐出京城不准再随便回来?你们天罗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吗?现在看也不过如此,至少对于庙堂上的事情,你们一无所知,能拿到的只是有人刻意漏给你们的一鳞半爪。单就这一块来说,你们甚至还不如张宗新。当然,你们也不要学张宗新。他在被我逐出京城的第二天就被抓捕归案,罪名就是非法搜集机密情报。老老实实做个靠坑蒙拐骗挣钱的江湖帮派,对你们来说,其实是最佳选择。做人不能太好高骛远啊。”
织罗者凝视着我,说:“真人是觉得我们这些江湖外道不能拿你怎么样吗?”
我说:“我是高天观弟子,学的就是斩除外道术士的本事。当年我师傅纵横江湖的时候,多少显赫一时的在世神仙听到她的名字都会闻风而逃。你们以为人多就能杀得了我?真是可笑不自量。论起斗法争胜,你们今天来到这里的所有人绑在一起,我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
织罗者微微垂眉,道:“惠真人,你要真有这个信心,还会在这里跟我们废话吗?以你的本事应该感觉到不对了吧。我们用公鸡血封禁了整个火德星君庙,身在庙里,谁都没有办法施展术法。所以,你说这些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想等救兵过来吧。谁会来救你?小陆元君,赵开来,姚援,高尘静,谢尘华,吴高诚,白云观的道士,还是638局的那些老家伙?斗法争胜,总不会靠你身边那帮子老千来帮你吧。你主动离开卓记饺子馆,跑到这荒山野岭的火德星君庙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要伏击你,想要以身为饵,把我们钓出来,消除隐患?”
我说:“既然猜到了,还敢来,那就是有十足把握可以对付我了?所以,你说的这些人都不可能赶过来帮我了?”
织罗者傲然一笑,满满都是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道:“以我天罗的本事,在京城想要绊住他们轻而易举,无论你通知了哪方来救你,他们都不可能赶过来。你对我们天罗的力量根本一无所知!别说你不过是个靠江湖显技的障眼法来欺世盗名的假神仙,就算你是真正的在世神仙,我们也有一百种方法来对付你!惠真人,你今晚不可能活着离开火德星君庙。这庙是你推动建起来的,能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你自杀吧。只要你主动死了,避免无所谓的争斗伤亡,那看在高天观和黄元君偌大的威名上,我们会把你的尸体完完整整地交还给高天观,让你有个体面的结局!”
我大笑,道:“好啊,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施展不了术法,你们能不能靠人多势众杀了我?不过想杀我,就要承受我反击的代价。如果今晚你们杀不了我,我一定会潜回京城,杀尽你们天罗弟子,彻底摧毁天罗这个组织!”
织罗者同样仰天大笑,道了一声“好”,便把身上的道袍甩去。
道袍下赫然是一副清时武将的盔甲!
他向后一伸手,便有两个停在门外的黑影抢进来,一左一右单膝跪地,将手中物是奉上,一个是头盔,一个是长柄斩马刀。
织罗者戴上头盔,拿起斩马刀,在空中一挥,发出一道锋锐的破空鸣响,沉声道:“天罗,织罗者,佟庆新,向惠真人请教!”
我失笑道:“你这是搞什么,唱戏吗?穿着盔甲来搞江湖火拼,精神是不是不正常?还是赶紧去精神病院瞧一瞧治一治……”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殿外的一众黑影齐齐甩掉外衣,踏步向前,排着整齐的队列,撞开正殿所有门户,闯进殿来,竟是人人都是身披重甲手持长兵,不仅有斩马刀,还有长枪、钩镰、大斧……俨然就是排兵布阵一般。
我倒吸了口冷气,微微眯起眼睛,手中小槌往木鱼上一敲。
这次没有发生任何声响,木鱼却是齐中裂为两半。
佟庆新道:“裂器大凶,惠真人今晚你必死无疑。”
我慢慢站起身,一脚把裂开的木鱼踩得粉碎,道:“就凭这点阵仗,想要杀我,痴心妄想!”
当即一晃肩膀,背上双剑锵的一声飞出,闪电般飞射向佟庆新。
佟庆新冷笑一声,竟然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手中斩刀马也依旧拄在地上。
他两旁的披甲天罗众各自上前三人,举起手中长兵便往飞剑上格挡。
我轻勾牵丝,飞剑转头,想要躲过格挡。
可这六人齐出的长兵却不是都直接往飞剑上格挡,而是各有参差,方位不同却是严丝合缝地堵死了双飞腾挪的所有空间。
便听两声大响,两柄飞剑相继被伸出来的长兵挡住。
我急忙勾动牵丝要撤回飞剑。
可是那六人却再接再厉,抢先齐踏上前,六件长兵交错递出,登时将两柄飞剑都搅入其中,施即同时下落发力,将两剑死死压到地上。
我一扯牵丝没扯动,当机立断放弃飞剑,撤回牵丝。
佟庆新缓步上前,一脚踩在地面飞剑上,冷笑道:“惠真人,你这飞剑的把戏早在录像里漏了个干净,想拿这招唬我们这些江湖行家,装出你还能施术的样子,未免太可笑了。不如再想想别的戏法来演一演,要是演得好了,爷们儿赏你个全尸全脸。”
两侧天罗众齐声轰笑,态度轻慢,仿佛我已经是他们的生杀予夺的囊中之物。
他们当然不会这么浅薄。
之所以这样表现,不过是想激怒我。
人一旦恼怒,就会失去理智,从而昏招迭出。
这其实也是斗法的一部分。
当佟庆新踏进火德星君庙的那一刻,斗法就已经开始了。
我们两个所说的话,目的都是打击对方的信心,促使在真正动手时因为信心不足或情绪激动而产生漏洞。
只要漏洞一生,立刻就可以攻击其由此显露出来的薄弱之处。
我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嘲讽,慢慢拔出腰间斩心剑。
剑身反射着烛光,泛起七彩光芒,如梦似幻。
“好剑!”佟庆新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这就是真人在台湾当众斩杀三公教主郑泰河的那把神剑吧,真是好剑啊。只是这么好的剑,你能用它砍断我们几件兵器?捅破我们几件盔甲?”
我肃然道:“此剑名为斩心,是高天观秘传宝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斩杀你们几个人,不会比斩瓜切菜更累。”
佟庆新冷笑了一声,道:“秘传宝剑?很多代了吧,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工艺,只知道依旧很锋利。不过我们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武器都是用特殊合金制造的,坚硬无比,也不知道你这秘传宝剑得多少下才能刺穿!倒是我们这么几个人大约是经不起惠真人几剑,所以我还为真人准备了一份真正的大餐。”
话音未落,正殿外左右和后方同时响起沉闷的轰响。
墙壁洞穿,门窗粉碎。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天罗众蜂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