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号,正沿着既定航线向曼国北部沿海缓缓推进。
根据船上系统最新的航程预估,大约还需整整二十四小时,才会抵达清市港口——
结束这次短暂的海华之旅。
这对于龙腾号日常的活动来说,并不算长。
这次是为来接待素瓦夫人专程做的短行程。
清晨阳光正好,李二宝在甲板上晒了半小时的太阳,刚打发了早饭,就顺手拨出了那个熟悉却久未联系的视频号码。
嘟——
嘟——
画面亮起的一瞬间,是一张被阳光照得有些恍神的脸。
“你还有脸打来?”
秦瑶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拎着一杯牛奶,皱着眉,第一句话就带着点气鼓鼓的撒娇:
“你失联这么久,手机不接、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视频没影,你是躲谁呢?”
“躲你啊。”李二宝笑了笑,干脆靠进镜头,“你一开口就要骂我,我总得找个太阳好的时候,再决定怎么死。”
“哼。”秦瑶轻哼一声,眼圈却是忍不住红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失联的那段时间,我妈每天问我三遍你是不是死了。”
“你嫂……我姐姐,也天天找我试探消息,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吗?”
“对不起。”李二宝低头,语气终于认真起来,“我这次……差点真回不来了。”
“所以你又受伤了?”秦瑶眼神担忧,语气也十分急切。
“恢复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晒晒太阳,多补补营养。”
“你一个人?”
“还有个护士。”李二宝胡诌,“但她长得没你好看。”
秦瑶听了却没再接茬,眼神轻轻垂下去,看着杯子里半融的冰块。
“以后不许你这样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吗?”
她嘴角抿着,沉默了片刻才说:
“我前几天去了上京,见了老杨。”
李二宝抬起眼,安静地听着。
“你知道吗,他比之前老了好多。”
秦瑶声音很轻,像在回忆,又像在压着情绪,“医生说手术算成功,但恢复情况不乐观,可能以后走不了太远的路了。”
“他说什么了吗?”
“他一句话都没说,可我看得出来。”秦瑶轻轻吸了口气,“他那个眼神……像是在等你回去。”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吃太多刺激的东西,但他坚持每天坐轮椅在阳台上看报纸,报纸是以前你喜欢看的那份。”
李二宝指尖缓缓收紧。
“其实我一进病房的时候,就想哭。”
秦瑶喃喃,“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像是你很爱很爱的人,一直在你身边,可你已经没法和他说一句话,也没法问他——还疼不疼,想不想我。”
“就像那天你突然失联,像是——你不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了。”
“瑶瑶。”李二宝低声唤她。
秦瑶没看镜头,只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对不起,我今天话多了。”
“你一直话就多。”李二宝故作轻松地笑,“从我第一天进你家的时候开始。”
“那你还敢不回我消息?”秦瑶咬牙。
“下次不敢了。”李二宝认真说,“我答应你。”
“嗯。”她低低应了声。
沉默片刻,她忽然话题一转:“你猜王雅怎么样了?”
李二宝一怔:“她最近不是在上表演课吗?”
“课都上完了,最近开始正式接广告了,一个护肤品品牌,还挺大的。”
“你还记得她以前最怕镜头吧?第一次上镜的时候,连灯光都不敢看。”
“现在呢?居然还学会端着笑说什么‘少女肌’、‘锁水屏障’,我都快认不出她了。”
“挺好。”李二宝点点头,“她一直想走这条路。”
“你放心吧。”秦瑶看着他,“我和你姐都看着她,绝不会让她走偏。”
“你姐……”李二宝欲言又止。
“她挺好的。”秦瑶接话,“还是那个样子,就是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她……还是会想你。”
“我知道。”李二宝低声,“有些事,我欠她的。”
“我们都知道。”秦瑶声音温柔,却不矫情,“但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只要你还活着。”
“你在哪,我们都等你。”
李二宝喉咙动了动,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视频另一端的秦瑶看了眼时间:“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得去上班了,等你回国,记得请我们吃火锅。”
“你选地,我买单。”
“我不挑地,但我要吃鸳鸯锅——别说你不能吃辣。”
“行。”李二宝轻笑,“我陪你吃。”
“说好了哦。”
“说好了。”
视频挂断时,屏幕一黑。
挂断视频的那一瞬间,屏幕归于黑暗,像是某扇连接内陆与海上的门缓缓合拢。
海风依旧吹着,阳光明亮得近乎刺眼。可李二宝的眼睛,却只是静静地闭上了。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立刻睁眼,整个人靠在藤编躺椅上,像被这清晨的暖光轻轻定住了。
他沉默着。
那种沉默,不是身体上的乏力,而是从回忆里淌出来的、带着温度的空白。
秦瑶那张脸还停留在他脑海里——
她一边叨叨着他的“失联罪状”,一边抹眼角的动作,却还是倔强得和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她说起秦如玉。
说起那个曾在黎明前的病房里,为他父母剪指甲的人。
李二宝那时候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自己欠的,不只是秦如玉的沉默守望,也不只是秦瑶一通电话、一句“等你回”的简单等待。
还有杨久仁。
他那个早年里在南横意气风发的老头。
现在,却只能坐在病床边,捧着一份已经黄旧的老报纸,靠着每天的阳光去等他归来。
等他这个“人”——
不是“胜利归来”的英雄,也不是“翻盘者”的主角,而只是那个回家吃顿饭、听他骂一句“脑子进水了”的李二宝。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片一望无际的海面。
水面闪光,海天交界如刃,龙腾号在这片天海之间,稳稳航行,像他这段日子漂浮的命。
哪怕被打残、被误判、被追杀到泥底,可只要船还在航道上,他就还在回来的路上。
他伸了个懒腰,肩膀骨节发出一声轻响。
同一时间,一个翻天覆地的新闻,正在曼国各地方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