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要很清楚,他带来的火药有限,几乎全部埋在了预设的引爆点。爆炸本身的冲击波和碎片,杀伤范围有限,能直接炸死炸伤两三百楚军,已是极限。真正造成楚军巨大伤亡和眼下溃乱局面的,是爆炸带来的心理冲击和连锁反应!
那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响,对于从未经历过这种恐怖声响的士兵和马匹而言,不啻于天罚降临!人,瞬间被震懵了,肝胆俱裂,士气如雪崩般瓦解;马,更是天性惧雷,此刻如同疯魔,完全失控!项羽这等神勇之人,其座下神骏乌骓尚且被惊得将他掀落马背,何况普通士卒的战马?无数骑士被受惊狂奔的战马甩落、践踏;失控的马群冲乱了原本严整的阵型,自相践踏、冲撞造成的伤亡,远超过爆炸本身的杀伤。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士兵们丢盔弃甲,只想逃离这如同鬼神咆哮的恐怖之地。
对于项羽而言,比眼前看得见的伤亡更致命的,是军心的彻底溃散!两万大军的凶猛攻势,在守军的顽强抵抗下本就已显疲态,此刻再遭此前所未见的恐怖打击,士卒心中那根名为“勇气”的弦,彻底崩断了。
项羽深知其中关键。打仗,打的就是一股气!士兵在肾上腺素飙升、杀红了眼的时候,如同不知疼痛、不畏生死的猛兽。这便是士气如虹的状态,能让人忘却恐惧,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一旦这口气泄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理智,士兵们就会变得畏缩不前,对疼痛和死亡的感知被无限放大,十成的战力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此时的楚军,就是一群被吓破了胆的惊弓之鸟。莫说继续攻城,就是让他们重新集结列阵,都难如登天。
眼前的阳平关,在楚军士卒眼中,已不再是建功立业的战场,而是吞噬生命的鬼门关,城头上那个能召唤天雷的高要,更是如同魔神般可怕。
项羽环顾四周,看着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士兵,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战马的悲鸣,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他紧握霸王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怒火。他渴望一鼓作气踏平此关,将高要碎尸万段!
但现实冰冷而残酷。再强的个人勇武,也无法在军心彻底崩溃的情况下强行驱使一支恐怖的军队去攻坚。继续进攻?只会徒增伤亡,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溃败。
这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此刻也只能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和屈辱,做出了最理智却也最无奈的选择:撤!
“收兵!鸣金!各部交替掩护,退至安全地带!救治伤员,收拢溃兵!” 项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努力在这片混乱中重新注入一丝秩序。
高要伫立在阳平关血迹斑斑、硝烟未散的城头,残阳如血,将他孤峭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目送着楚军那庞大而混乱的队伍,在项羽的竭力指挥下,如同受伤的巨兽,带着滚滚浓烟、刺鼻的血腥气和弥漫全军的惊惶,缓慢而狼狈地向后蠕动、退却。脚下城墙的震动似乎还未完全平息,那是楚军攻城槌留下的最后余威,也是他引爆黑火药后大地残留的呻吟。
短暂的喘息机会,到手了。
但这喘息,代价何其惨重!高要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缓缓扫过自己身处的城头。眼前的景象,比城下楚军的溃退更让他心头冰凉沉重。
濒临崩溃的防线:血肉筑就的极限
他带来的三千亲兵营,曾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百战精锐。然而,仅仅七日!在这座摇摇欲坠的关隘上,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扛住了西楚霸王项羽亲自督率的两万虎狼之师的轮番猛攻。尤其是今日这场惨烈的血战,加上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几乎榨干了守军最后一丝元气。
可战之兵,已不足一千五百人!
这个数字像冰冷的铁锥,狠狠扎在高要的心头。更令人绝望的是,这区区一千五百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他们或倚或靠,或坐或躺,遍布在城墙各处。大部分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裹着渗血布条的断臂,拄着长枪才能勉强站立的伤腿,脸上深可见骨的刀痕,以及更多被箭矢、碎石、爆炸冲击波造成的累累创伤。许多人只是靠着意志力在强撑,眼神浑浊,动作迟缓,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他们的盔甲早已破烂不堪,兵刃卷刃崩口,握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疲惫,深入骨髓的疲惫! 连续七昼夜的高强度厮杀、警戒、修补工事,得不到充分休息。士兵们的体力早已透支,耐力达到了生理的极限。许多人甚至站着就能陷入短暂的昏睡,又被同伴的呻吟或城下的风声猛地惊醒,惊恐地抓起武器。这种状态下的士兵,战斗力还能剩下几成?意志还能支撑多久?
高要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阳平关的防御体系,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绝对极限。
“明日......” 高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已经清晰地推演出了结果。
若项羽休整一夜,明日卷土重来…结果几乎毫无悬念。楚军今日虽遭重创,士气受挫,但其庞大的兵力基数仍在,核心骨干犹存。反观己方:
兵力悬殊: 不足一千五百残兵,对阵至少一万五千以上的楚军生力军。十比一甚至更高的差距,如同天堑。
守军体力、精神双重枯竭,已是强弩之末,连基本的轮换防御都难以组织。那扭转今日战局、带来一丝喘息的黑火药,已然用尽。再无机巧可恃,只剩下最原始、最残酷的肉搏消耗。
楚军受挫,但项羽犹在,根基未动,休整后至少能恢复部分战力。而守军,今日的爆炸奇迹带来的短暂提振早已被身体的极度疲惫和巨大的伤亡数字所淹没,剩下的只有绝望的麻木和对明日死亡的恐惧。
“守住的概率......恐怕连一成都不到。” 高要心中冷酷地给出了这个残酷的评估。阳平关被攻破,已是朝夕之间,就在明日,甚至就在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