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星辰半下午时坐着马车从护国公府回家,路过一个糖炒栗子的摊位,叫停了马车,让车夫靠边等候。
她和婢女墨香一起去排队买栗子。
前面还有三四个人,快到她的时候,她忽然转身走了。
墨香追上来,“夫人,怎的又不买了?”
“不知为什么,就不想吃了。”晏星辰指了指旁边的油饼,“咱们去看看那个,闻到了香味,感觉饿了。”
中午在护国公府用的膳食太精致了点,又过于清淡。她忽然就饿了,感觉饥肠辘辘。
饿,糖炒板栗是填不饱肚子的。所以得换更扎实一点的食物。
那是一种用土豆切丝拌面粉糊,撒葱花盐料搅匀,油锅里炸到金黄酥脆的油饼。
晏星辰买了两个。想了想,又买了两个。想了想,再买了一大堆,全打包好,对墨香道,“回去让厨房做一锅绿叶粥,配上油饼,应该很好吃。老爷喜欢吃土豆,应该也喜欢吃这饼吧?”
墨香拿不准主意。别说老爷喜欢吃啥了,就连她家夫人喜欢吃啥她都没弄明白。
这两人吃什么都能凑合一顿,唯公务不能凑合。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夫人对油饼竟然感兴趣,买了这么一大堆。
墨香表示不能打击夫人的积极性,“夫人买的油饼,老爷肯定爱吃。”
然这日陆桑榆没回家用膳,跟时云起等人在宫里陪文暄帝议事。
晚膳也是在宫里吃的,精致,清淡,能果腹。
回来时已是月上柳梢,陆桑榆闻到了一阵香味。
婆子喜滋滋地说,“那是夫人买的土豆油饼,今晚大家都吃的这个,夫人兴致极好,跟咱们同桌而食。”顿了一下,又说,“老爷要吃点吗?夫人还给您留了几个,灶上温着。”
陆桑榆道,“不麻烦了。”
他还要整理公文,哪有空把心思花在这些俗物上。吃饭睡觉都是浪费光阴,他都恨不得把一刻钟掰成两刻钟用。
婆子显然被打击了,怏怏看着老爷的身影没入书房。
她重重叹了口气。这个家平静安稳,就是缺少了烟火气,不像个正经过日子的家啊。
陆桑榆推门进了书房,见晏星辰正伏案疾书。
二人颔首为礼,各归书案忙碌。
小厮吴用屏息研墨,墨香在添灯油。他俩起初还觉得老爷夫人的相处模式稀奇,久了也就习惯了。
二人手脚都放得轻,满屋只余纸页翻动的沙沙声,灯芯爆开的噼啪响,并几人交错的呼吸。
晏星辰在纸上列了一串名单。她准备写一本《北翼山河记之丹青志》,记录那些为北翼发展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人,让后代铭记。
写到“陆桑榆”几个字时,她忽然顿住了笔,墨汁在“榆”字上洇开了一朵小花。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跳出一句话:他固执,他谦逊,他一身正气。
陆桑榆忽有所感,抬头朝晏星辰望去,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墨染到脸上了?”
晏星辰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要怎样写一个百姓心中的陆大人。”
他摆手自嘲,“区区俗吏,有什么好写的?”
晏星辰把她要写一本《丹青志》的想法和构思说出来。
他起初含笑静听,渐次凝神,时而追问细节,时而颔首赞同。
待她语歇,他忽起身近案,目光扫过所列名录。
一个个名字撞进眼底,灼得他眼眶发烫。那种感觉很奇妙,分明是身边的同僚,却又像是要把这些人都铸进青铜鼎,等着受万世香火。
不自禁憧憬后代子孙捧卷诵读时,该是怎样景仰滔滔?
甚或入书院课考,成为天下士子必背的范本!
只是青史千钧重,非铁骨丹心,又岂敢轻占一行?陆桑榆自认如今的自己是达不到青史留名的标准,唯加倍勤勉,方不负《丹青志》之名。
他笑道,“星辰,你的想法好是好,但这书可能得穷尽你一生的时光。”
晏星辰“嗯”了一声,“圣上将调我入都察院,正宜修此卷。”
二人就名单一起进行了筛选,其中时成逸、吴宏博赫然在列。
聊着聊着,竟聊饿了。
晏星辰想起来,“灶上应该还有土豆饼,你要不要吃?”末了,又加了一句,“味道不错的。”
陆桑榆是觉得这个话题还没讨论完,也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好,正巧饿了。”想了想,“不如来点酒?”
“土豆饼下酒?”晏星辰抿唇,“陆大人,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我苛待你。”
陆桑榆也笑。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我去给你炒个花生米子,很快的。”晏星辰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撩起袖子就准备下厨。
陆桑榆一把拉住她,“你让厨房当值的人干就好了,不然平时他们都找不着活干。”
他是不舍得她这双执笔的手沾了灰啊!
爱才!
晏星辰听劝,叫来侍候的婢女,吩咐下去。
整个陆府热闹起来。
老天爷!他们家老爷夫人大半夜的要吃花生米子!
哎呦,是不是要有大喜事了?花生米子!生个大胖小子!全府上下的仆从奔走相告,快快快,有活干了!
陆府不再是一潭死水,要动起来了。
花生米子上桌,土豆饼热好,两杯小酒,对月酌饮。
二人从今年的公务谈到了去年的公务,从新都城的缮治,议到旧都城的厢房拆挪。从今岁赋税稽核,溯及去岁河工钱粮。
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简直太有共同话题了。
酒壶空了,二人皆有了点醉意。
晏星辰莫名扯了个闲,“今日我去给护国公府送礼,哦,我是以咱俩的名义一起送的。”
“行,你记个账,到时从我俸禄里扣除。”
“对了,还有马小将军家的礼也一起随了。我都记上啊。”晏星辰想起来,自己不是想说随礼这事,“唐星河那闺女简直长得好看极了,跟个玉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陆桑榆顺口道,“唐星河那小子长得本就人模狗样的,以前在我们书院,他和马楚阳两人最爱出风头。他又娶了红鹊那么个美人,生的闺女还能差了吗?”
他忽然一顿,一时脑子有点混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咦,星辰,你是不是也想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