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梧从头到尾只喜欢邱红颜一人。
他最惨最卑微的样子都被红颜看到过。那时他们还不懂何为钟情,小红颜却几次为他哭湿了衣袖哭肿了眼睛。
人人都叫她小哭包。
后来,霍斯梧的眼睛差点瞎了。大夫开了药,说一天要敷够八个时辰。
那药敷上去又辣又痒又痛,他没耐心,也受不了苦,破罐子破摔,“不敷了,瞎便瞎了吧。反正我也不重要。”
他不肯再敷药。
是邱红颜每天哄着他陪着他,变着法子央他敷药,“谁说你不重要了?你对许多人来说都顶顶重要的。我夏儿姐姐总说,霍十五是个胸有丘壑的人。”
他便随口逗她,“小红颜,那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邱红颜想了想,很肯定地点头,“重要啊。你是除我哥哥之外最不会看不起我的人。”
他的眼睛能不瞎,全是她的功劳。
那阵子,她日日调羹奉膳,做许多明目的吃食给他。
他习惯了有她。
邱志言归京后,将邱红颜接回府邸。
霍斯梧再难见她一面。
他吃什么都不香了。方知她如呼吸之气,失之则命若悬丝。
霍斯梧正色道,“红颜,我娶你,是奔着天长地久去的。”
“那!”邱红颜涨红了脸,“你为何不让我生孩子?”
霍斯梧一愣,“你不是还小吗?表妹夫说了,女子太小生孩子不好。”
“可咱们成亲都五年了!我哪里还小了?”邱红颜好急,“同年成亲的,人家孩子都两三岁了,就我!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霍斯梧喃喃的,“五年了?这么久了?我怎的感觉才刚成亲啊。”
邱红颜气得眼眶都红了,“你看你看,自从咱们成亲后,你拿正眼瞧过我吗?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不不不,不是!”霍斯梧掌了自己一嘴,伸手将她抱住,“喜欢,我喜欢你的,红颜!我就是想着,不能让你嫁个没出息的男人。我想让你走出去,抬头挺胸,个个羡慕你嫁得好。”
他曾经好吃懒做,日上三竿睡大觉,多少人说他没出息。就连他爹娘都说,“只要他好手好脚活着就行,伯府养得起。”
也有人劝邱红颜,“你喜欢上那没出息的混子,会惨一辈子。”
他就是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好好努力一把,让曾经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后悔去。
“红颜,我以后给你挣诰命。让你风风光光的。”霍斯梧保证。
邱红颜扁扁嘴,“我不要诰命,我就要你像以前一样多陪我说说话。我还想要个孩子……”
霍斯梧柔声道,“你再给我三五日,我就休沐回来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你说话算话吗?”邱红颜问。
“当然算话。”霍斯梧保证。
他哄好了邱红颜。但说话还是没算话,忙了七日才胡子拉茬回家。
邱红颜没怪霍斯梧,照旧把他侍候好,就想看看明日醒来他会不会又去了衙署。
好在这次霍斯梧守诺,晨起便揽她笑唤,“小红颜,走,十五哥带你玩去。”
“当真?”邱红颜好生欢喜,眸底星亮。
他吻落她眉间,“自然。我想通了,功业争朝夕,鸳侣亦如是。”
夫妻二人远游山水,半月方归,如胶似漆。
是夜,邱红颜沐毕,湿发披肩坐于妆台前。忽从屉中取出一笺,展纸见数行题目。
“若为宗妇,父登门索银行私,当何为?”
“父若逼你求夫行弊事,致夫生怨,父斥不孝,你当如何自处?”
“父若以生母性命相挟,你可会屈从?屈从至何地步?”
纸笺乃时安夏当日所留考题。
邱红颜在下面统一作答,“找夏儿姐姐,找哥哥。”
她收起纸笺,笑了。有哥哥姐姐的人,好幸福啊。
夏儿姐姐真比那神算子还神。以上考题当真在这些年里都应验了。
她父亲没少找她要银子。
她回父亲,“兄长嘱过,要银钱便寻他。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父亲被气得够呛,不敢去找儿子要银子,竟以她生母性命相胁。
她冷笑,“兄长亦言,父若逼死我姨娘,依《北翼刑律》条列得明,‘尊长谋杀卑幼者,斩。’您可自择死路,女儿不拦你。”
总之就是比谁脸皮厚,比谁不怕死。
……
霍斯梧带着沐浴后的水汽从身后将邱红颜抱住,“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她慌忙折了纸笺,“对付你的锦囊。”
霍斯梧笑,“你想吓死我吗?看来我得努力让你生个孩子,才能套牢你。”
她的惊呼和笑语被他尽数吞下。
夫妻二人经此一事,感情比少时更甜蜜。霍十五即使忙公务,也会每日抽空与邱红颜闲话家常。
他总记得,功业争朝夕,鸳侣亦如是。他若冷落了妻子,他大舅哥会强制分开他们。
太可怕了!
至此,临阳伯府的声誉跌至谷底。
这样人家的姑娘,谁敢要啊?这样人家的男儿,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肯嫁?
临阳伯府的姑娘嫁不出去,男子娶不上亲。京城但凡是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愿沾染。
如此一来,江梦楠那丈夫本就对她怨气大。往日还让着几分,顶多是懒得搭理。
如今嘛,江梦楠但凡是声音大点,人家就立马跳起八丈高,声音比她还响亮。
江梦楠往日动不动就威胁,“我回娘家去。”
现在,“你回你娘家去啊!有本事回去就再也不要回来!”
江梦楠恨啊,恨娘家没有一个是立得起来的主!母亲不行,哥哥不行,妹妹也不行!
临阳伯被妻女这顿操作搞得灰头土脸,一病不起,然后两腿一蹬便上了路。
临阳伯一死,江湛以嫡长子袭爵,依制降等承“临阳子”。岁禄减半,门庭更冷。
临阳伯府降爵本在众人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江梦楠正为娘家塌了半片天垂泪,忽闻惊雷炸耳:淮阳伯晋侯爵,世袭罔替!
我的天!晋侯爵!世袭罔替!代代袭原爵啊!天理何在!公理何在!
她不看淮阳侯世子霍斯梧废寝忘食五年有余,才专研出天地人合一,阳攻阴守的阵法战略。
她不听淮阳侯世子霍斯梧亲赴边关,以三百步卒试演“三才阴阳阵”,破敌万余铁骑。
她只知,上天好不公平!
惊雷持续震。
轰隆!淮阳侯世子夫人诰封一品,乃其夫以军功所搏。
江梦楠气得发疯,直勾勾地盯着丈夫,“你为什么还在家里待着?你赶紧去给我挣个诰命!去!去啊!我要做一品诰命夫人!”
她丈夫一巴掌打过去,骂,“给你个一品疯妇,你要不要!”
轰隆!淮阳侯世子夫人有喜啦!
江梦楠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直直从台阶上滚下来。
大夫诊断,“夫人伤了,终身难孕。”
任江家风云变幻,鸡犬不宁,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嫉妒得发狂,邱红颜是一点都不知道,只安心待产。
总之家里祖母、婆母、夫君宠着,娘家兄长宠着,外头太上皇后和夏儿姐姐宠着……她觉得岁月这杯酒,当真是越久越醇厚,越久越香甜。
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