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过未时,朱雀门的城楼在烈日下泛着青灰的光,檐角的走兽张着嘴,似要吞尽这漫天暑气。
官道上的尘土被先前的马蹄踏成了粉,风一吹,便黏在杨朗的乌金明光甲上,与甲缝里渗出的汗水搅成泥色。他勒住胯下黑马,那马打着响鼻,前蹄刨了刨地,蹄铁蹭着石路,火星子一闪就灭。
“将军!”
一声急促的呼喊自后而来,伴随着 “哒哒” 的马蹄声,斥候甲胄歪斜,鬓边淌着血,显然是一路疾驰未歇。
他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右手撑地,左手还死死攥着马缰,喘得像破了风箱:“将军,庄山君……庄山君领兵直奔白马寺,并未追来!展旗卫在少陵原扎营,瞧着也无动兵的意思!”
身旁副将周平一听,顿时急了,伸手就去扯杨朗的马缰绳,甲片碰得 “叮当” 响:“将军!这可如何是好?白马寺有公主殿下在,还有三万神策卫,可庄山君那老狐狸带的是宗室精锐,若是咱们不回师救援,万一……”
“慌什么?” 杨朗抬手按住他的手腕,低头看了眼那斥候,见他嘴唇干裂起皮,便从马鞍旁摸出个水囊扔过去,“先喝口水。”
斥候忙拔开塞子,猛灌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浸湿了衣襟。
杨朗则抬眼望向白马寺的方向,天际线处隐约可见子午山的轮廓,他手指摩挲着枪杆上的红缨, 缓缓道:“白马寺在子午山巅,四周不是山峦就是密林,本就是长安的天然屏障。神策卫在那里经营多日,工事筑得比城墙还结实,三万弟兄守着,庄山君想啃下来?没那么容易。”
周平愣了愣,躁乱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顺着杨朗的目光望向子午山,又转头看向少陵原的方向,眉头皱得更紧:“可庄山君老谋深算,他难道不怕咱们回师夹击?”
杨朗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是巴不得咱们回去。”
杨朗勒转马头,黑马长嘶一声,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青龙卫。两万五千骑兵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连呼吸都几乎同步。
“这老狐狸布了个口袋阵,等着咱们钻呢。他料定咱们会救白马寺,到时候腹背受敌,他再趁机逐一击破,好个声东击西!”
周平倒抽一口冷气:“那……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白马寺出事吧?”
“谁说要眼睁睁看着?” 杨朗猛地挺枪指天,枪尖刺破热浪,映出一道寒光,“咱们的敌人可不止庄山君一个。
李泽在嘉午台招兵,仗着是皇子,暗地里搜罗了不少亡命之徒,他才是想坐收渔利的主儿!”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像惊雷滚过阵列:“兄弟们!庄山君想玩声东击西,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白马寺自有神策卫坚守,咱们今日就去嘉午台,端了李泽的老巢,奉天讨逆,就在此刻!”
“奉天讨逆!”
“端了嘉午台!”
……
青龙卫齐声怒吼,声浪震天。
杨朗一夹马腹,黑马率先冲了出去,两万五千骑兵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雷,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朝着长安东郊的嘉午台疾驰而去。
且说,庄山君领兵到了子午山脚下,正是黄昏时分。
西天的赤霞像泼翻了的胭脂,染得半边天通红,子午山的轮廓被映得愈发清晰,山巅的白马寺飞檐翘角,隐在层林之中,寺里的铜钟偶尔传来一声,悠远而苍凉。
庄山君勒住马,胯下黄骠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身披紫袍金甲,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手中丈八蛇矛往地上一顿,“当” 的一声,矛尖扎进土里。
“传令下去,” 庄山君声音洪亮,穿透了山间的风,“左翼先锋营去东山坳,右翼骁骑营去北坡,布成口袋阵。再派一万人马,佯攻子午山道,引诱杨朗回援!”
“得令!” 副将齐声应和,转身去传达命令。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甲胄摩擦声、马蹄声、口令声交织在一起,在山脚下汇成一片嘈杂。
庄山君眯着眼望向子午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杨朗小儿,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今日定让你栽在老夫手里!”
可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日头渐渐沉下去,西天的赤霞变成了暗紫色,山风也凉了下来,却连青龙卫的影子都没见着。
庄山君的眉头越皱越紧,时不时抬手捻着颌下的胡须,眼神里满是焦躁。
“将军!”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斥候疾驰而来,为首的斥候队长脸色发白,滚鞍落马就跪:“将军!不好了!叛军……叛军没回援,反而转向嘉午台了!”
“什么?” 庄山君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揪住斥候队长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是真的!” 斥候队长吓得浑身发抖,“小的们亲眼看见,杨朗带着青龙卫直奔嘉午台,看那样子,是要去袭魏王的营寨!”
庄山君松开手,斥候队长 “噗通” 一声跌坐在地上。他背着手来回踱步,金甲上的鳞片随着动作互相碰撞,发出 “叮叮” 的声响。
“好个杨朗……” 庄山君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诧异,“倒是老夫看走眼了,这小子竟不是个草包,还懂得谋全局!”
身旁副将急道:“将军,如今怎么办?若是杨朗真端了嘉午台,一旦回师,携大胜之威,我军必然是腹背受敌呀!可若是撤兵,白马寺这边就错过了良机,再说神策卫坚守不出,咱们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
“慌什么?” 庄山君猛地停下脚步,眼神一厉,“李泽那边有嘉午台的工事,一时半会儿丢不了。倒是白马寺,必须拿下!”
他抬头望向子午山巅的白马寺,飞檐上已经挂起了灯笼,点点火光在暮色中摇曳。
“子午山东、西、北三面都是树林,只有南侧一条山道能上山。神策卫仗着树林隐蔽,布了不少陷阱,强攻必然伤亡惨重。”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阴狠,“传我命令,把所有火油都运到东山和北坡,给老夫纵火!”
“纵火?” 副将一愣,“将军,这五月天干物燥,火势怕是控制不住……”
“要的就是控制不住!” 庄山君冷笑,“烧光了树林,看他们还怎么策应!浓烟一滚,山巅的神策卫必然慌乱,到时候咱们再趁机从南侧山道强攻,定能一举拿下白马寺!”
副将见庄山君神色坚决,不敢再劝,立刻转身传令。
不多时,士兵们抬着一桶桶火油从后队赶来,那些火油桶都是黑漆的木桶,桶口用布塞着,上面还印着 “军器监” 的字样。
士兵们扛着油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山和北坡爬,山路上的石子硌得他们脚生疼,油桶磕碰着树干,沥出点点黑痕,像墨滴洒在青灰的石阶上。
“快!再快点!” 小校在后面催促,手里的鞭子抽得 “啪啪” 响。
一个年轻士兵脚下一滑,油桶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布塞掉了,火油淌了一地,浸进泥土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小校勃然大怒,一鞭子抽在他背上:“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捡起来!”
年轻士兵忍着疼,慌忙去扶油桶,手指被桶边的木刺扎破,鲜血混着火油渗进泥土里。
终于,东山和北坡的树林边都堆满了火油桶。
士兵们按照命令,将油桶打开,把火油泼向树林,那些树林里的枯枝败叶早已被烈日晒得干透,火油一泼上去,立刻就渗了进去。
小校们举起火折子,大喝一声:“点火!”
火折子晃了晃,一簇蓝火苗舔上油迹,瞬时腾起半人高的烈焰。“呼” 的一声,火势顺着火油蔓延开来,很快就烧到了树枝上。
五月的风正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转眼间,东山和北坡的树林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赤红色的火舌舔着树干,发出 “噼啪” 的声响,树叶被烧得卷曲、发黑,最后化为灰烬。
浓烟滚滚而上,裹着赤红火舌,吞了西天的暗紫云霞,将子午山染成个烧红的炭盆。火星子被风吹得四处乱窜,落在士兵的甲胄上,烫得他们急忙去拍。
“好!好!” 庄山君站在山下,看着冲天的火光,哈哈大笑,“杨朗小儿,你以为去袭嘉午台就能得逞?老夫今日就烧了子午山,拿了萧萧淑的人头,看咱们到底是谁更快!”
子午山巅的白马寺里,神策卫校尉杨青正在巡营。他身披明光甲,腰间悬着横刀,手里拿着一盏灯笼,灯笼的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寺外的工事早已筑好,鹿角、拒马、箭楼一应俱全,士兵们分班值守,警惕地望着山下。
“校尉,你看那是什么?” 一个哨兵突然指向东山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惊慌。
杨青抬头望去,只见东山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连夜空都被映得通红。他心里 “咯噔” 一下,急忙登上箭楼,举起望远镜,只见东山的树林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火舌正顺着风往山巅蔓延,隐约还能看到山下士兵的身影。
“不好!是火攻!” 杨青大叫一声,转身就往楼下跑,“快!传令下去,东山和北坡的弟兄们立刻后撤!再组织人手,在树林砍出一条防火带!”
传令兵领命而去,寺里顿时乱了起来。士兵们拿着斧头、砍刀,纷纷冲向西侧树林,可东山和北坡的火势已经太大了,浓烟顺着风往山巅飘,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东山的工事里,士兵王二柱正靠在石壁上擦汗。他是个农家子弟,才参军不久,临走前母亲塞给他一篮子鸡蛋,说让他在军营里补身子。此刻他摸了摸怀里还剩下的一个鸡蛋,正想着等打完仗就回家看母亲,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紧接着就看到火光冲天而来。
“快跑啊!着火了!” 旁边的老兵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山下跑。
王二柱还没反应过来,浓烟就涌了过来,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他睁不开眼睛,只能跟着人群往后跑,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通” 一声摔在地上。
甲胄上的铁片被滚烫的地面烫得发红,他刚想爬起来,就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一根烧断的树枝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背上。
“娘……” 他喃喃地喊了一声,手还死死攥着怀里的鸡蛋,意识渐渐模糊。
北坡的工事里,女医官正在给一个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那士兵的胳膊被箭射穿了,鲜血直流,医官小心翼翼地用布条裹着,嘴里还安慰着:“别怕,只是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突然,火光映红了洞口,浓烟涌了进来。
医官呛得咳嗽起来,她抬头一看,只见火舌已经烧到了洞口,吓得她立刻扶起受伤的士兵:“快!咱们得赶紧出去!”
受伤的士兵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咬牙站起来,跟着医官往外跑。刚出洞口,就看到一个年轻士兵被火困住了,他的衣袍已经烧了起来,正满地打滚。
医官想冲过去救他,却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士兵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最后没了声音。
“校尉!” 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跑到杨青面前,脸上满是黑灰,“东山和北坡的弟兄们……大部分都没撤出来!浓烟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好多人都被烧死了!”
杨青的眼睛红了,他一拳砸在石壁上,指关节渗出血来:“继续砍防火带!绝不能让火势蔓延到寺里!”
士兵们忍着悲痛,挥舞着斧头砍向树木。
“咔嚓”“咔嚓” 的声音不绝于耳,树木一棵棵倒下,堆成一道屏障。可火势实在太大了,浓烟裹着火星子越过防火带,又烧着了几棵树。
杨青急得满头大汗,只能亲自上阵,挥舞着斧头砍树,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和黑灰搅在一起,把脸涂成了花脸。
山下的惨叫声、咳嗽声、树木燃烧的 “噼啪” 声,还有寺里的铜钟声,交织在一起,如若炼狱。
“火势已起,浓烟冲天,神策卫必然慌乱!” 副将跑到庄山君面前,兴奋地大喊。
庄山君点点头,猛地举起丈八蛇矛,指向南侧山道:“儿郎们!子午山道就在眼前,拿下白马寺,活捉萧淑,就在今日!冲啊!”
“冲啊!”
三万宗室兵齐声怒吼,像潮水般涌向南侧山道。
那山道是用青石板铺成的,蜿蜒曲折,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十分险要。
神策卫早已在山道上布了工事,滚木、擂石堆在石阶旁,箭楼上的士兵手持神臂弩,严阵以待。
“放箭!” 杨青站在山道中段的箭楼上,高声下令。
“咻咻咻!” 弩箭如暴雨般射出,宗室兵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可宗室兵悍不畏死,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继续往上冲,手里的长枪直指箭楼。
“扔滚木!” 杨青又喊。
士兵们立刻推开挡木,一根根碗口粗的滚木顺着山道滚了下去,砸在宗室兵的身上,把他们砸得骨断筋折。
一个宗室兵小校被滚木砸中了腿,他惨叫一声,却还是咬牙抽出腰间的长刀,朝着滚木砍去,虽然没砍断,却减缓了滚木的速度。
“弟兄们!萧淑弑君杀嗣,咱们今日就是为了替天行道!死战不退!为国尽忠!” 小校高声大喊,拖着受伤的腿继续往上爬。
“放屁!” 神策卫士兵怒骂,“明明是李漟篡位弑君,公主殿下是奉先皇遗诏辅政,你们才是乱臣贼子!”
“休要狡辩!” 宗室兵也怒了,“萧淑炮制妖邪,迷惑先皇,害死了多少皇子,今日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双方一边厮杀,一边怒骂,可谁也说服不了谁。到最后,大家都明白了,多说无益,今日这子午山道,就是生死场,谁输了,谁就是叛军。
宗室兵开始下马冲锋,他们手持长枪和长刀,一步一台阶地往上爬。山道太窄,他们只能排成一列,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
神策卫则凭借地利,用弩箭、滚木、擂石不停地攻击,山道上的尸体越堆越多,鲜血顺着石阶往下流,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一个名叫赵虎的神策卫士兵,正趴在石阶旁的石壁后,用神臂弩射击宗室兵。他的妻子昨天刚给他寄来一封信,说家里的麦子熟了,等他回去收割。
他摸了摸怀里的信,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刚想再射一箭,就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甲胄,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宗室兵正举着弩,眼神冰冷。
赵虎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手还紧紧攥着怀里的信。
宗室兵里有个老卒,名叫张栓,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胡子都白了。他本来已经解甲归田,可听说萧淑要讨逆,又主动参军。
他拿着一把断刀,一步一步往上爬,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处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列祖列宗在上,” 张栓喃喃地说,“孩儿不孝,今后便不能再给你们上坟了……” 话音刚落,一块擂石砸在他的头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石阶上。
山道中段的一个拐角处,神策卫士兵李三正抱着一根滚木,死死卡在石缝里。
宗室兵已经冲到了拐角处,再往前一步就能突破防线。
李三咬了咬牙,猛地推开挡木,滚木顺着山道滚了下去,他自己也跟着滚了下去,抱着滚木撞向宗室兵。
“去死吧!” 李三大喊一声,和几个宗室兵一起滚下了悬崖,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
杨青看得目眦欲裂,他抽出腰间的横刀,大喊:“弟兄们!守住!绝不能让叛军上来!” 他纵身跳下箭楼,落在山道上,横刀一挥,砍倒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宗室兵。
神策卫士兵们见校尉亲自上阵,士气大振,纷纷抽出刀枪,与宗室兵展开近身搏斗。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山道上的血积了半指深,踩上去 “咕叽” 响,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肩膀往上爬,刚探出头就被弩箭射穿咽喉;有的士兵被砍断了胳膊,却还是用另一只手拿着刀继续拼杀;有的士兵抱着敌人的腿,一起滚下悬崖。
庄山君站在山下,看着山道上的厮杀,眉头紧锁。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宗室兵才推进了不到一半的山道,而且伤亡惨重。
“废物!都是废物!” 他怒骂一声,举起丈八蛇矛,“老夫亲自上!”
“将军不可!” 副将急忙拉住他,“山道险要,您万金之躯,不能冒险!”
庄山君甩开他的手,怒道:“再不上,杨朗那边就该得手了!” 他一夹马腹,黄骠马嘶鸣一声,朝着山道冲去。
宗室兵见主将上阵,士气大振,纷纷呐喊着往上冲。
杨青见庄山君冲了上来,眼神一厉,挥刀就砍。庄山君举起丈八蛇矛,挡住了他的刀,“当” 的一声,火花四溅。
杨青只觉得手臂发麻,虎口都震裂了。
庄山君冷笑一声,矛尖一挑,就刺向杨青的胸口。杨青急忙侧身躲过,横刀横扫,砍向庄山君的马腿。
就在这时,一支弩箭从旁边射来,正中杨青的肩膀。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庄山君趁机举起矛,就要刺下去。
“校尉!” 一个神策卫士兵扑了过来,挡在杨青面前,矛尖穿透了他的胸膛。
士兵咳出一口鲜血,看着杨青,艰难地说:“快……快撤……”
杨青含着泪,拖着受伤的肩膀,往后退去。
宗室兵趁机推进,又占领了一段山道。
可神策卫却并没有放弃,他们退到下一个拐角,重新组织防线,继续抵抗。
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只留下一抹残红映在天际。
子午山浓烟蔽日,山道上的喊杀声却丝毫没有减弱。宗室兵推进一尺,神策卫就打回一丈,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肯退一步。
尸体堆满了石阶,有的被滚木压得变形,有的被弩箭射穿了身体,还有的紧紧抱在一起,分不清是敌是友。
白马寺的铜钟犹鸣不止,声声荡于烽烟之间。
夕照残旗,腥风卷火,阶石尽赤,积胔塞道。鼓角渐喑而杀声未绝,甲胄摧折而刃镞未销。
山霭四合,暮色浸血,敌我莫辨,唯闻风咽空谷,互斥叛军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