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巨兽的长尾带着腥风扫向腰侧时,林熙言突然拽住顾逸晨的手腕往左侧急退。精神力铺展开的瞬间,他看见淡青色能量纹路在巨兽腹下流转,像劣质瓷器上的裂痕藏在浓密黑毛里,更透过纹路触到深处搏动的黑雾核心——那团不断收缩的黑暗正藏在左前爪根部三寸,每一次跳动都喷吐着令人牙酸的腥气。
“它的弱点在腹下纹路,核心藏在左爪根!”林熙言的声音裹着精神力震颤,金色利刃突然分裂成数十道细光,一半如蜂群扎向纹路撕开缺口,一半直扑左爪根的方向,“用雷火引地脉之力!”他额间汗珠砸在交握的手上,被顾逸晨渡来的雷灵力灼得蒸腾成白汽,眼底却因精神力透支泛起血丝,余光里全是顾逸晨握剑时绷紧的下颌线。
顾逸晨几乎与他同步行动。雷煌剑插入地面的刹那,他反手扣住林熙言的后颈,雷灵力毫无保留地渡过去——这是迷雾森林雨夜练出的默契,那年暴雨倾盆,顾逸晨也是这样按住他的后颈,用雷光为引帮他穿透异兽的能量屏障,当时林熙言的精神力失控,指尖乱颤着抓到顾逸晨的衣襟,被他低笑着骂“笨死了”,掌心却裹着暖意覆上来。此刻岩层深处,被硫磺浸透的火属性晶石在雷光中骤然亮起赤红,像沉睡的火山被唤醒,连空气都开始发烫,顾逸晨的呼吸扫过林熙言的耳廓,带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热度。
“就是现在!”
顾逸晨旋身将林熙言护在怀里的瞬间,地脉之火顺着雷煌剑冲天而起,与紫焰雷光拧成螺旋状的火龙。暗影巨兽发出凄厉嘶吼,腹下黑毛焦枯脱落,淡青色纹路裂开的同时,左前爪根炸开焦黑的窟窿,黑雾核心暴露在光线下的刹那,林熙言的精神利刃已如蜂群般扎入。那些金色光刃在核心里疯狂搅动,将黑雾剥离成细碎光点,撞上火龙热浪的瞬间蒸腾成漫天白汽,带着硫磺味的风里突然飘来焦糊的甜腥。林熙言被顾逸晨圈在怀里,鼻尖蹭到他染血的衣襟,闻到的却不是血腥味,是对方雷灵力里惯有的、像晒过太阳的草木香。
没有嘶吼,只有躯体崩解的轻响。巨兽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黑毛寸寸脱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筋骨,最后在金光与雷光中化作无数光点,散入焦土峡谷的风里。
顾逸晨踉跄着靠向岩壁,后背被长尾扫中的伤口渗着血,却反手攥住林熙言探过来的手。两人掌心相贴的地方,雷灵力与血脉之力还在微微发烫,像团不肯熄灭的火。林熙言指尖擦过他后背的血痂,治愈光芒刚涌过去就被按住,顾逸晨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血味的热气里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指尖却极轻地蹭过他脸颊那道血痕,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别浪费力气,我还撑得住。”
“撑得住也得治。”林熙言瞪他,却在触到他眼底的亮时软了语气,治愈光流收得更柔,另一只手悄悄攥住他没受伤的胳膊,“等会儿跑慢点,我跟不上。”
顾逸晨低笑出声,喉间的腥甜都淡了些:“放心,拖也把你拖到凌云关。”
风卷着硝烟掠过凌云关断墙时,萧逸正按住通讯器。上官鸿煊的喘息混着火焰噼啪声从里面钻出来,断断续续像被风撕碎的布片:“东边……影豹巢穴……用我的火……”
东边废墟的深坑中,幽绿光点正乱成一片。上官鸿煊浑身是火地站在坑边,被黑暗侵蚀的左臂已经焦黑,每一次凝聚火焰都让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却仍像支不肯熄灭的火把。他忽然想起赵大哥今早拍他肩膀时的力度,老兵的手掌糙得像砂纸,说“护身符给你,我这条命硬得很”,现在那半块裂成两半的玉佩还在怀里发烫。又想起去年冬天,他跟顾逸晨、苏琼宇挤在伙房烤火,顾逸晨啃着冻硬的馒头,含糊不清地说“开春了咱去后山打野兔,给你补补”,苏琼宇当时正擦枪,闻言抬头笑:“算我一个,我枪法比你们准。”
萧逸拔出配枪时,指尖触到口袋里的平安符——洛千羽缝的薰衣草囊,粗布被血浸透,却仍飘着淡香,让他想起出发前女孩红着眼圈说“这味道能安神”,当时他捏了捏她的脸,说“等我回来,给你带镇上最甜的糖”。
“张连长带幸存者往西撤!”他扯开老兵的手,掌心的血蹭在对方袖口上,笑容里带着决绝,“告诉千羽,我没骗她。”
冲出去时,正撞上上官鸿煊将凝聚到极致的火焰砸向深坑。幽绿光点惨叫着乱撞,萧逸举枪打爆两头突围的影豹,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混着硝烟味钻进鼻腔,像活着的心跳在皮肤上搏动。上官鸿煊回头冲他笑,半边脸被火焰映得发红,另半边爬满黑纹,裂开的嘴角淌着血:“帮我按住它们!赵大哥说……说我这次肯定比他厉害……还有……告诉顾逸晨和苏琼宇……那年冬天的野兔……我先替他们尝了……”
他没说话,只是换了个弹匣。看着坑底影豹渐渐化为灰烬,也看着上官鸿煊的身体一点点透明,像被火焰吞噬的纸人。最后一头影豹成灰时,上官鸿煊倒了下来,手里攥着那半块玉佩,指节还保持着握紧的姿势。萧逸轻轻合上他的眼,转身看见张连长带着不到三十个幸存者守在掩体后,断胳膊的异能者正咬着牙凝聚能量,没了枪的士兵握着刺刀在掌心碾出红痕,没人后退。
风里突然飘来雷光与金光的味道。萧逸抬头,看见两道身影从浓烟里冲出来,紫电在左,金光在右,像破开黑暗的两把钥匙。
“南凌风在西边弹药库!”林熙言的治愈光芒刚触到萧逸肩上的伤口,就被他攥住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他说……用草……”
顾逸晨已经冲了出去。林熙言跟着跑过染血的沙袋时,瞥见地上那半块沾泥的饼干——宁舒乐口袋里掉出来的,今早出发前他还看见宁舒乐把这玩意儿塞给苏琼宇,表弟红着脸推回去,说“表哥总拿过期的骗我”,眼里却亮得像藏了星,宁舒乐当时挠着头笑,说“等打完仗,哥带你去吃双倍牛肉的,让你把这辈子的都吃够”。他还记得苏琼宇十岁那年,宁舒乐背着发高烧的他走了二十里山路,裤脚磨破了,脚踝渗着血,却还哄他“快到了,到了就有糖吃”。治愈光芒在指尖颤了颤,直到看见西边瓦砾堆里的南凌风。
他半埋在碎石中,被黑暗侵蚀的左臂化作藤蔓,死死缠着最后一头岩甲兽的腿。藤蔓上开着细碎的白花,在硝烟里倔强地晃,像谁的眼睛不肯闭上。林熙言认出那是南凌风最爱的素心兰,去年欧阳枫还笑他“大男人种这玩意儿娘气”,被他追着用藤蔓抽了半座营地,最后两人滚在草地上笑,欧阳枫扯着他的藤蔓说“行吧,等打赢了,我帮你种满整个营地”。前阵子欧阳枫偷偷在南凌风的花盆里埋了颗糖,说“开花时就甜了”,此刻南凌风掌心那半片衣角,沾着的焦痕里似乎还藏着糖渣。
“欧阳枫……”南凌风看见他们,干裂的嘴唇扯出个笑,气若游丝却带着释然,“他说要炸影豹巢穴……看来成了……他总说我藤蔓软……你看……这次没断吧……”
他望向远处冒烟的深坑,那里隐约有残火跳动。说话间,藤蔓上的白花纷纷凋零,化作金色光点融入焦土,竟催出点点新绿。林熙言的治愈光芒涌过去时,只接住他垂落的手——掌心里攥着半片烧焦的军绿衣角,是欧阳枫常穿的那件,袖口还留着被藤蔓勾破的破洞,那是上次打闹时南凌风故意勾的,说“这样就知道是你的了”。
季泽靠在噬魂刃旁,半边身子已被黑暗侵蚀,指尖却仍在剑柄上摸索着符文轨迹。看见林熙言时,他干裂的唇动了动,血沫从嘴角涌出来:“小王……他眼睛……怕黑……”
林熙言蹲下身,发现小王圆睁的眼睛被一片绿叶盖住了,叶片上沾着季泽的血,像滴凝固的泪。那孩子昨天还举着刚学会凝聚的净化光向季泽炫耀,说“队长你看我这光够亮不?以后我来照亮,你就不用总皱眉了”,此刻胸口的血洞还在渗着血,染红了刚冒头的草芽,那草芽偏偏往他手边钻,像在蹭他的指尖。噬魂刃突然亮起符文,金色纹路顺着地面蔓延,在断墙周围织成巨大的光网,将所有暗影能量隔绝在外,林熙言忽然想起季泽曾说这把剑能记住每个用过它的人,“你看这符文,多像他们没说完的话”——比如小王昨天还说,要跟着季泽学符文,“以后刻在队长的剑上,让它更厉害”。
“凌云关……还没破……”季泽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像钉子钉进人心,“只要还有人站着……小王说……说要在这里种满花……”
顾逸晨突然将雷煌剑插进地里。紫焰雷光顺着剑身扩散,与季泽的光网撞出共鸣的涟漪,空气中响起细密的噼啪声。林熙言立刻懂了,血脉之力顺着光网蔓延,金色纹路过处,焦土上的新绿疯长,缠上断墙向上攀爬,在“凌云关”三个字的城楼上开出一片金色花海,连风都染上了清冽的香气,像极了小王昨天说的“家乡春天的味道”。
暗影能量在花海中发出凄厉的嘶鸣,像冰雪遇上火,蒸腾起阵阵白烟。
林熙言望着顾逸晨被雷光映亮的侧脸,突然懂了焦土峡谷那阵心悸。那些熄灭的烛火从未消失:南凌风藤蔓上的白花是未说出口的牵挂,季泽光网里的符文是最后的守护,宁舒乐口袋里的饼干是没兑现的牛肉面承诺,上官鸿煊燃尽的火焰是留给战友的通路,还有那个攥着绷带化作黑炭的医护兵,她指缝里露出的红十字还在闪光,昨天她还红着脸说“等战争结束,我要嫁给村口的木匠,他说要给我打个带花的梳妆台”……它们都化作了此刻的花海,在幸存者的目光里,重新燃起光。
夕阳穿透黑烟,在花海尽头投下暖痕。顾逸晨转头时,正撞上林熙言望过来的目光,他忽然伸手,用没受伤的手拂开林熙言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指尖带着雷光的微烫:“发什么呆?”
林熙言没说话,只是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将脸颊往他掌心贴了贴,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顾逸晨的掌心顿了顿,随即用了点力,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后背的伤口扯得生疼,脸上却漾开笑意:“别怕,有我。”他忽然想起今早出发前,苏琼宇塞给他一块压缩饼干,说“顾哥,你跟林哥都省着点吃”,当时上官鸿煊在旁边笑,“小琼宇就会疼人,咋不给我?”苏琼宇红了脸,往他手里也塞了一块,“都有都有”。
城楼上的花海突然摇曳,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轻抚花瓣。风卷着花香掠过断壁,带起那张染血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灿烂,小李举着没写完的家信踮脚挤在中间,旁边是勾着他脖子的欧阳枫,南凌风正往欧阳枫头上插素心兰,季泽皱着眉却没推开凑过来的小王,宁舒乐背着苏琼宇,顾逸晨和林熙言站在最边上,顾逸晨的手悄悄搭在林熙言肩上,背景的“凌云关”三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萧逸将照片塞进怀里,转身看向互相搀扶的幸存者。那个只剩半截白大褂的医护兵正用断绷带缠伤员的腿,红十字在夕阳下红得耀眼,她一边缠一边掉眼泪,“小雅昨天还说这绷带够用到胜利呢……”;她旁边的新兵正咬着牙给步枪上膛,枪托上刻着家乡的名字,怀里揣着封没写完的家书,露出来的边角上有句“小妹,哥给你攒了买花绳的钱”。萧逸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却有力:“都站稳了,我们得守到天亮。”
断胳膊的异能者突然笑了,扯着身边的新兵往起站:“扶我一把,还能凝聚个小护盾。上次我欠你半块压缩饼干,天亮了就还。”
新兵吸了吸鼻子,拽着他站起来:“盾不用太大,能护住咱俩就行。我娘说……说好人都能活到天亮。”
顾逸晨低头,看见林熙言正盯着花海出神,眼角有泪光在闪,却带着笑。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压缩饼干——早上苏琼宇塞的那块,递过去:“还能吃。”林熙言抬头,看见他指尖沾着的血蹭在饼干上,却接过来,掰了一半递回去,“分着吃。”
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像焦土峡谷里那次掌心相贴,余温漫上来时,顾逸晨忽然说:“等天亮了,我带你去吃牛肉面。”
林熙言咬了口饼干,有点干,却慢慢嚼出点甜:“要双倍牛肉。”
“嗯,”顾逸晨笑起来,后背的伤似乎都不那么疼了,“给你加三倍。”
远处,新绿正顺着花海往更远的焦土蔓延,像在说:天亮总会来的,我们一起等。等天亮了,就把那些没说的话、没兑现的约定,都一一捡起来。
残阳把花海染成蜜糖色时,顾逸晨忽然拽着林熙言往城楼阴影里退。林熙言踉跄半步,鼻尖撞在对方肩头,刚要开口就被捂住嘴——顾逸晨的掌心还带着雷灵力的余温,混着淡淡的硝烟味,却比任何安神香都让人踏实。
“别出声。”他低笑的气音拂过林熙言耳廓,视线越过花海尽头,“看那边。”
林熙言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几个幸存者正围着那片新绿刨坑,断胳膊的异能者用没受伤的手捧着颗野果,新兵蹲在旁边笨拙地剥着皮,夕阳落在他们沾着泥灰的脸上,竟泛着毛茸茸的光。远处传来医护兵的笑,原来她正把绷带撕成细条,给城砖缝里的嫩芽当“围脖”,嘴里还念叨着“小雅说花草也怕冷”。
“他们在种东西。”林熙言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点软乎乎的惊奇。顾逸晨松开手,指尖顺势滑到他下巴,轻轻捏了捏:“小王说要种满花,季泽的光网刚好能护着它们过冬。”
林熙言忽然想起季泽最后那句“只要还有人站着”,鼻尖一酸,却被顾逸晨用拇指蹭掉睫毛上的湿意。“哭什么,”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过林熙言眼下的泪痕,“等开春,这些芽说不定能爬满整座城楼。”
“那时候……”林熙言仰头看他,夕阳正落在顾逸晨肩头,把他侧脸的轮廓描得柔和,“牛肉面该兑现了吧?”
顾逸晨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胳膊传过来,像春日融冰的溪流。“何止牛肉面,”他忽然弯腰,将林熙言打横抱起,惹得对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颈,“等出了这关,我带你去镇上最老的那家铺子,让掌柜的多加三份牛肉,汤要炖得发白,撒两把葱花,你不是总嫌军营的汤寡淡么?”
林熙言的脸蹭在他染着血痕的衣襟上,闻到那股熟悉的草木香混着雷光的暖意,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腰。“后背的伤……”
“早不疼了。”顾逸晨掂了掂怀里的人,脚步稳得像踏在平地,“你那治愈光流比军中最好的伤药还管用,方才渡过来的时候,我都觉得骨头缝里都暖烘烘的。”
他们在花海深处找了块背风的岩石坐下,顾逸晨把林熙言圈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没受伤的一侧。
林熙言蜷着腿,指尖无意识地划着他手腕上的雷纹——那是常年用雷灵力留下的浅淡印记,像串隐形的符咒。“还记得迷雾森林那次吗?”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你用雷光帮我稳住精神力,我抓着你衣襟发抖,你骂我笨,却把披风解下来裹住我。”
“怎么不记得。”顾逸晨低头,下巴抵在他发顶,闻着那股被治愈光芒熏染过的清浅气息,“当时你睫毛上全是雨珠,像沾了露水的蝶,我怕一松手你就化了。”
林熙言的耳朵红起来,往他怀里缩了缩。远处传来萧逸清点物资的声音,夹杂着新兵们互相打趣的笑,风卷着花香漫过来,把那些细碎的声响都揉得软绵。顾逸晨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摊开在林熙言面前——是块用锡纸包着的糖,边角被体温焐得发软,糖纸印着褪色的海棠花。
“哪来的?”林熙言眼睛亮起来。
“苏琼宇塞的,”顾逸晨剥开糖纸,把半块递到他嘴边,自己含了剩下的半块,甜味在舌尖漫开时,他低声道,“他说你低血糖,让我盯着你吃点甜的。”
林熙言含住糖块,暖甜的滋味从舌尖淌到心里,忽然侧过脸,用鼻尖蹭了蹭顾逸晨的下颌。对方的胡茬刚冒头,有点扎人,却让他想起无数个并肩守夜的夜晚,顾逸晨会借着篝火的光替他削木簪,木屑落在两人之间,像撒了把碎星。
“顾逸晨,”他含着糖,声音有点含糊,“等打完仗,我们去后山种素心兰吧,南凌风肯定喜欢。”
“好。”顾逸晨的手穿过他的发,指尖梳开打结的发丝,“再种点海棠,你不是总说城门口那棵开得最好看么?”
“还要养只猫,”林熙言扳着他的手指数,“要白的,像你雷光里的那点银辉。”
“行,”顾逸晨笑起来,胸腔的震动让怀里的人也跟着轻轻颤,“再养只狗,像你精神力化成的小兽,一逗就炸毛,却总往人跟前凑。”
林熙言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手指,甜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漫开来,却一点也不腥。顾逸晨没躲,反而更紧地圈住他,让他的侧脸贴在自己心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跳动——比任何战鼓都让人安心。
火把的光在断墙间明明灭灭时,洛千羽正蹲在瓦砾堆里翻找着什么。他怀里的薰衣草囊被体温焐得温热,淡紫色的碎花瓣顺着粗布缝隙漏出来,落在沾满泥灰的手背上。萧逸临走前塞给他的那把匕首还别在腰间,刃上沾着的血已经凝成暗红,像他没说出口的那句“等我”。
“千羽哥,找到绷带了!”新兵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点雀跃的颤音。洛千羽抬头,看见那孩子举着半卷白色纱布冲过来,军靴踩在焦土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裤脚还沾着下午战斗时蹭到的草汁——那是南凌风的藤蔓最后化作的新绿,此刻竟在布料上晕出淡淡的青痕。
他接过绷带时指尖微顿,忽然想起萧逸总笑他缝平安符的针脚歪歪扭扭,“比新兵打枪的准头还差”,却会在夜里偷偷把他缝坏的布片藏起来,第二天变戏法似的拿出块绣着歪扭薰衣草的帕子,说是“捡的”。洛千羽低头咬住绷带的一端扯断,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医护兵正用同样的手法包扎伤员,忽然弯腰把半袋压缩饼干塞进新兵怀里:“省着点吃,萧哥说天亮要带我们去镇上。”
新兵的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子:“真的?萧哥说镇上的糖糕比蜜还甜!”
“嗯,”洛千羽扯了扯嘴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薰衣草囊,“他从不骗人。”
风从西边吹过来时,宁舒乐正背着苏琼宇往临时掩体挪。表弟的呼吸有点沉,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脸上,手里却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正是今早宁舒乐塞给他的那半块,边缘被啃得整整齐齐,像小时候两人分食一块麦芽糖时,苏琼宇总固执地要把带糖渣的那半留给自己。
“哥……放我下来……”苏琼宇的声音带着气音,手却更紧地抓住宁舒乐的衣襟,“你的胳膊……”
宁舒乐低头看了眼渗血的左臂——那是被岩甲兽的利爪扫到的伤口,此刻正随着动作隐隐作痛,却笑了笑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老实趴着,当年你发着烧我都能背二十里,这点伤算什么?”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等出去了,哥带你去吃双倍牛肉的面,再加两个卤蛋,让你把去年冬天欠的都补回来。”
苏琼宇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后背,闷闷的呼吸透过布料传过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宁舒乐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自己背着高烧的表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苏琼宇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衣角,说“哥,我冷”,他当时把棉袄脱下来裹住对方,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却还是笑着哄“快到了,到了就有糖吃”。此刻后颈传来温温的湿意,宁舒乐反手拍了拍他的腿:“哭什么,等你好了,咱还去后山打野兔,让顾逸晨那家伙看看,你枪法早就比他准了。”
掩体里的火光忽然晃了晃,是那个断胳膊的异能者正往火堆里添柴。柴枝噼里啪啦地响着,火星子溅起来,落在萧逸刚铺好的干草上,映得他怀里那张照片明明灭灭。照片上的宁舒乐正背着苏琼宇,两人笑得露出牙齿,顾逸晨和林熙言站在旁边,季泽皱着眉把小王往身后护,南凌风举着素心兰要往欧阳枫头上插,上官鸿煊蹲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
“萧哥,这花真能过冬?”新兵凑过来,指着城楼上摇曳的金色花海,眼睛里满是好奇。
萧逸把照片小心地塞进怀里,指尖擦过染血的边角,那里还留着小李没写完的家信残痕——“爹娘勿念,等开春……”。他抬头望向花海,风卷着花香漫过来,带着硫磺与草木混合的气息,像极了上官鸿煊燃尽前的火焰味,又像南凌风藤蔓上白花凋零时的清苦。
“能。”萧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季泽的光网还在,小王说要种满花,它们就一定能活到开春。”
医护兵忽然笑了,把最后一点绷带缠在伤员的脚踝上,红十字在火光里闪着暖光:“小雅说过,花草比人能熬,只要有人浇水,再硬的土也能钻出来。”她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塞进伤员嘴里,“甜吗?等天亮了,让萧哥带我们去找更甜的。”
伤员含着糖点头,眼里的泪却掉了下来,砸在缠着绷带的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远处的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洛千羽忽然站起来,指着花海尽头:“看!”
所有人都望过去——只见新绿正顺着焦土蔓延,缠上断墙的藤蔓抽出嫩芽,城楼上的金色花朵在晨光里泛着光晕,连空气都染上了清冽的香气。更远处,顾逸晨牵着林熙言的手往这边走,两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掌心相贴的地方,雷灵力与血脉之力像团小小的火,在风里明明灭灭。
“他们回来了!”新兵欢呼着要跑过去,被萧逸一把拉住。
萧逸望着那两道走近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互相搀扶的幸存者——宁舒乐正帮苏琼宇擦脸,洛千羽把薰衣草囊挂在掩体的木杆上,医护兵在给断胳膊的异能者递水,新兵小心翼翼地往火堆里添着柴。他忽然笑了,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却有力:“都准备好,天亮了,我们该走了。”
风穿过凌云关的断墙,带着花海的香气,卷着那些没说完的话——上官鸿煊的野兔,南凌风的素心兰,季泽和小王的花,宁舒乐的牛肉面,还有小李没写完的家信,小雅的梳妆台……它们都藏在晨光里,藏在新绿的嫩芽里,藏在每个人掌心的温度里,跟着这群互相搀扶的人,往光亮处走去。
城楼上的金色花海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无数双眼睛,望着他们的背影,也望着即将到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