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台上空仿佛压着一团铅云,连空气都凝滞得令人窒息。
墨绿色的丝绒窗帘将窗外最后一丝天光吞没,书房内一片昏沉。余斯文深陷在黑色皮椅中,指尖夹着的雪茄明灭不定,猩红的火点映照着他那双如同困兽般凶狠的眼睛,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晦暗不明。
“先生。”秘书长步履急促地闯入书房,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医院刚传来消息,余小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还有这个……”
说着,他急忙将平板电脑呈到余斯文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中,姜花衫作为余笙的代理律师,正以第一视角犀利地控诉两位检察官的失职:“下次取证环节,请先自查蛆虫,免得又酿造人间惨剧!”
少女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砸在人心上。
“完了完了!!”
角落里的孙振猛地站起身,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我早就说过那丫头不对劲!都怪邓承宪那个蠢货!要不是他自作主张,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雪茄的火星骤然亮起,余斯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雪茄狠狠摁进水晶烟灰缸里,发出细微的嗤响。
“怎么办?!”
余斯文突然转身,平日里春风和煦的面具早已碎裂殆尽,连日的挫败让他彻底失了耐心,“我早就警告过你,阿笙背后肯定有人指点,对付她必须万分谨慎!现在搞成这样,你倒来问我怎么办?!”
他一步步逼近孙振,目光如刀:“我提拔你,看中的就是你的谨慎。结果呢?你居然敢当着沈家人的面嫁祸沈归灵!你是活腻了,还是嫌我现在的麻烦不够多?!”
孙振吓得浑身一颤,低头连声道:“是属下的错,求先生再给一次机会……”
余斯文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缓和了神色,语气平静得可怕:“事已至此,鲸港你是待不下去了。今晚就准备一下,我安排人送你离港。”
“离港?”孙振一脸错愕,犹豫道:“先生,我……”
“怎么?”余斯文轻笑一声,镜片后的目光却冷得骇人,“还舍不得鲸港的前程?现在走,至少能留条活路。等沈家追究起来,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孙振咬了咬牙,终是躬身:“属下遵命。这些年来承蒙先生关照,只求先生……妥善安置我的家人。”
余斯文摘下金丝眼镜,抽出胸前的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这是自然。”
孙振如释重负地深鞠一躬,转身退出书房。
门扉合拢的刹那,余斯文随手将丝巾扔进垃圾桶,重新戴好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遮住了他眼底嗜血的阴鸷。
“等他出了总统台再动手。”
“是,先生。”秘书脸上毫无波澜,转身走出了书房。
余斯文深吸一口气,那口浊气仿佛带着铁锈味。
他走到书桌前,并未使用桌上的常规通讯设备,而是弯腰打开了最底层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部造型古朴、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通讯器。他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按下了一个经过无数次加密的单一频道。
线路接通的声音冗长而单调,响了足足七八声,就在余斯文几乎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那边终于被接起。
余斯文喉结滚动,率先开口,“……情况有变!阿笙没有死,沈家也知道了我们的预谋,舆论对我也极其不利……”
“废物!”
一个被特殊处理过、冰冷扭曲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音骤然打断了他,那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余斯文,我们给了你那么多资源,你却连沈家一个养女都斗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坐上总统职位的?”
余斯文的指节瞬间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咬着牙关,镜片后的眼睛紧闭了一瞬,再睁开时,已强行将那滔天的怒火压制成一片死水。
“……是我的失误。我会尽快弥补,清除所有隐患。”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极力压制后的平稳。
“清除?你现在还能清除谁?”电子音冷笑,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事情闹得这么大,沈家必然已经警觉!你现在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在自掘坟墓!”
余斯文沉默下去,额角有细微的汗珠渗出。他听得懂对方的潜台词:他现在不仅没能解决问题,反而成了一个极易引爆的麻烦。
“我会解决孙振。”
只要沈家查不出他和孙振的关系,就一定会把火力点对准周家,毕竟整个鲸港上层圈的人都知道邓氏家族背后的主子是周家。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在评估局势。过了好几秒,那冰冷的电子音才再次响起,“你杀了孙振也不过是拖延时间,沈家早晚会揪出你。不过,能拖一时算一时吧,毕竟你现在的利用价值也不多了。”
“我可是听从你们的安排才得罪沈家的,难道你们……”
“嘟——嘟——嘟——”
不等他说完,通讯被毫不留情地切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
余斯文腰身微躬,握着通讯器的手颤抖得厉害。他站在原地良久未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而来。
窗外,铅云压得更低了,仿佛要将整个总统台碾碎。
他缓缓直起身,摘下眼镜,用力捏着眉心,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片刻后,他打开手机,点开姜花衫刚刚那段新闻采访,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谁都别想拦我的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