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完颜兀术前行之际,猛然回过头,对子午四人与黄香再三叮嘱:“五位高丽商人,你们听着,我大金国狼主,对汉学很是喜欢,你们要多些毕恭毕敬之词,不可提及顺昌之战,可记下了?”
子午四人与黄香使劲点点头,心里却乐个不住。一时间也不好多说,只是随声附和,以免露出破绽,让完颜兀术起疑。
拐过绿树成荫的小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帐,气势恢宏,蔚为壮观。许多白色衣服的女子,战成两排,中间一条红色地毯,直达蓝色花纹的帐篷门口。众人前行之际,但听鼓乐齐鸣,庄严肃穆。
走进大帐,完颜兀术上前抱胸拜道:“陛下,高丽商人前来,还望陛下接见。”
子午等人也低头拜道,慢慢抬头来看,只见,大帐之中富丽堂皇,后面挂着一张虎皮,有两个女子打着翠绿的孔雀羽毛华盖,华盖下,有一蓝色宝座,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年轻气盛的公子哥,这相貌堂堂者,正是金熙宗完颜亶。只见他儒雅好似中原的富家公子,一身书生意气,气度不凡,并无女真人的彪悍凶色。
金熙宗忙道:“五位高丽商人,你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听说你们来自成都?那可是天府之国。寡人对成都仰慕已久。听说成都的都江堰,江水滔滔,清澈见底。寡人最喜欢杜工部的诗了,很想到成都走一遭,在浣花溪边喝茶、乘凉、避暑,也是惬意万分了。不过眼下在这东京,还是我大金国在城外的大帐舒服、凉快。你们以为如何?”
完颜兀术叹道:“的确如此,开封城内热气腾腾,不知中原人如何避暑。当年在东京,不知宋徽宗这些人,如何度过夏日?”
一人笑道:“他不是有金明池嘛,湖光山色,枝繁叶茂。”这人一说话,子午马上认出来了,居然是术烈速。
金熙宗介绍一番,子午等人装傻充愣,当是初次见面,点头未语,微微一笑。
另一人也说话:“如今中原已归我大金,治理恐怕还要宋人。”余下看过去,原来是讹鲁补。金熙宗又介绍一番。子午等人马上拱手见礼。
一个老头叹道:“当然,我们还是觉得草原好,长白山好。燕山也不错。”
完颜兀术眼疾手快,马上对子午等人介绍道:“这是我大金国左丞相完颜希尹!你们高丽人都知道,他可比你们高丽的金富轼更上一层楼。”
子午等人当然记得他,此人当年在金太宗时,还出口成章侮辱过大宋,对他四人记忆犹新,顿时对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金熙宗对子午等人自豪道:“我女真人的小字,便是完颜希尹丞相创立,我大金国的丞相聪明过人,出口成章,天下无敌。”
又一个浓眉大眼叹道:“不知四皇子对郾城的岳飞如何考虑,也没有消息,有个对策也好。”
兀术介绍道:“此乃我大金国太师完颜宗干!就如同宋朝当年的蔡太师一般,不过我大金国的太师可比那蔡太师好许多,听说蔡太师被宋朝人给饿死了。真是可笑!”顿时哈哈大笑。女真人也哈哈大笑。金熙宗更是喜笑颜开,乐此不彼。
完颜希尹轻蔑道:“的确如此,四皇子应该前来禀告陛下,为何让陛下等了这样许久?”
没等完颜兀术开口说话,金熙宗忙对完颜兀术示意不必生气,就为他打圆场道:“寡人相信兀术将军心中有数,你们放下心来,喝酒,东京城的酒都搬光了,寡人乐此不彼。你们尝一尝,如若直抵临安城,再到大理国,恐怕美酒更多。”如此一语落地,女真人一个个喜笑颜开。
正在此时,不知何故,完颜兀术对术烈速、讹鲁补二人使个眼色,他们就辞别金熙宗转身离去。子午等人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完颜宗干忙道:“陛下,还是戒酒为是,不可嗜酒如命,如此不利龙体。”
金熙宗笑道:“此言差矣,陶渊明说得好,‘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我们理当如此;就是曹孟德也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如此天下归心之际,如何不举杯畅饮。岂不可笑,你们不必担忧,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醉方休。”说着举杯咕嘟起来,小小年纪,喝酒不小。
原来金熙宗与金太宗一样,都对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很是佩服,进军中原后,对汉学很是喜欢,手不释卷,不在话下。如今虽说年纪轻轻,可气度不凡,很有力挽狂澜的能耐,大金国许多老头,都对他毕恭毕敬。
完颜希尹叹道:“陛下,太宗皇帝曾劝微臣,嗜酒如命,乃天下大忌,陛下不可不察。”
“鸿门宴,青梅煮酒,杯酒释兵权,如此乃是阴谋诡计之道。酒池肉林,悲眼伤泪,失意遁世,借酒浇愁。如此并非美事,陛下当以为戒,乃是肺腑之言,还望明察。”此言一出,众人看时,乃是一个归附的辽朝大学士。此人看上去,慈眉善目,雅量非凡。
金熙宗大手一挥,微微一笑,介绍道:“此乃我大金国的参知政事,韩昉,韩公美。才华横溢,饱读诗书,是我大金国的大儒!”
子午四人惊得呆了,这人好生面熟,原来他们当年也见过此人,就是跟随西夏焦彦坚出使大金国那一次。
完颜希尹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摆了摆手叹道:“胡言乱语,不过头头是道的书呆子。”金熙宗顿时火冒三丈,环顾四周。
韩昉笑了笑,忙道:“陛下息怒,言语不妥,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乃是为陛下着想。”
金熙宗道:“一派胡言,大丈夫男子汉驰骋疆场,多有劳顿,喝酒可以舒筋活血,消除疲乏,可以御寒驱风,疗病去疾。呼朋唤友,称兄道弟如何可以缺少,彼此坦诚相待,大可干劲百倍,正所谓酒酣胸胆尚开张。”一语落地,一个个默然不语。
子午四人与黄香也顿时一怔,没想到,金熙宗这小子,脾气很臭。
兀术见状,马上笑道:“陛下,眼下高丽商人前来朝拜,要献上宝贝。你这样喜形于色,可把他们吓着了。”此言一出,众人捧腹大笑。金熙宗也忍俊不禁。
韩昉马上喜出望外,笑道:“高丽商人!幸会幸会。老夫多年以前出使高丽,与贵国多有交往,如今见到你们,也算缘分使然。”
完颜兀术介绍道:“韩昉,字公美,燕京人,先祖仕辽,累世通显。韩昉五岁时,父亲病逝,哭泣能尽哀情。可是一个大孝子!”
金熙宗按耐不住,亲自介绍道:“还记得,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高丽虽与我大金国早就通好,也自称藩臣属国,但迟迟不进誓表。我大金国多次遣使要约,均无功而返。可先生出使高丽,晓之以情,陈之以利害,终使高丽进献誓表,此为不世之功。朕如何会忘却?自然铭记在心。”说话间,对韩昉微微一笑。
完颜宗干马上想起来当年的情形,就看向韩昉叹道:“还记得,我当年对老先生说过的话,历历在目。”
韩昉定了定神色,笑道:“当然记得!”
完颜宗干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如若不是先生,恐怕无人堪当此任。以后我大金国要选使节,也要因人而异。老先生,你这人就是性情太也仁厚,总是自己委屈,可不好。还记得,你的家奴诬告你,你却不予追究。”
韩昉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须,叹道:“过誉,过誉。实不敢当!”
金熙宗靠近韩昉,捋了捋自己的青丝,笑道:“敢当,敢当。如何不敢当?这便是先生所教的,以德报怨,此乃孔夫子的美德了。”
兀术笑道:“陛下所言极是,韩宰相才华横溢,在我大金国屈指可数。还记得老先生出使高丽后,高丽人对老先生也是佩服不已。听说这高丽人如若朝拜我大金国,总要向老先生问好,是也不是?”
金熙宗道:“那是自然,先生的品德如此高尚,堪当帝师!高丽人又如何会不敬重呢?”
韩昉老泪纵横,马上跪拜:“陛下,老臣愧不敢当。”
金熙宗大手一挥,马上走下龙座,扶起韩昉,推心置腹道:“先生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这是先生的学问好。可先生为人处事更是天下表率。朕对先生没齿难忘。”
子午等人见状,一瞬间对金熙宗完颜亶佩服起来,别看他年纪轻轻,大金国却在他手里如日中天。反观赵构,一天到晚,畏畏缩缩,胆小如鼠。二人居然不可同日而语。
兀术指了指子午等人,笑道:“还不快拜见我大金国皇帝陛下,更待何时?”子午等人马上会意,一一自我介绍。
子午介绍自己:“陛下,小人是李玉成,高丽西海道人氏。”只见他中年大叔模样,高丽人打扮。金熙宗微微一笑。
余下道:“韩万宇!高丽国全罗道人氏,拜见陛下。”只见余下八字胡须,笑容满面。完颜兀术点点头。
普安道:“苏立方!高丽国庆尚道人氏,参见陛下。”但见普安络腮胡子,威风凛凛。
武连道:“金定富!高丽国杨广道人氏,参见陛下。”只见武连老态龙钟,笑容满面。
黄香拜道:“我是黄英姬!参见大金国皇帝陛下。”脸上遮着面纱,就怕吓到金熙宗完颜亶。
金熙宗笑道:“黄英姬,昨日兀术说过,朕知道你了。你不用遮遮掩掩,寡人想看你的真面目。”此言一出,子午四人还以为被识破了,都耸了耸肩,惊得呆了。
黄香定了定神色,给子午四人使个眼色,示意都静观其变,不可露怯,随即笑道:“陛下请看。此番前来,一则,参拜大金国皇帝陛下,二则,向大金国皇帝陛下进献礼物,略表寸心,还望笑纳。”随手掀开面纱,露出麻子脸。
金熙宗定睛一看,果然其丑无比,憋着不笑。女真人都哈哈大笑。
不多时,子午四人早已吩咐人抬进六口大箱子。打开以后,金熙宗马上好奇万分,随即上前察看。
但见,两箱瓷器,两箱茶叶,两箱书籍。金熙宗左看看,右摸摸,孩子气的笑容满面。见金熙宗喜笑颜开,完颜兀术也乐个不住。子午等人顿时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