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这个词像一枚针,刺破了鹿丸强行维持的镇定。
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垮了他试图建立的理性堤坝。
是被背叛的愤怒?
是对挚友失望的刺痛?
还是更深沉的、怕失去她的恐惧?
他分不清,只觉得胸腔里堵得发慌,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尖锐和颤抖:
“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你背叛村子?加入‘晓’?成为整个忍界的敌人?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我们曾经……”
我们曾经是同伴,是朋友,是能彼此托付后背的人啊——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却像是冰冷的刀刃,割得肺叶生疼。
他试图让大脑冷静下来,像过去无数次破解战术那样,只留下最理性的方案:
发现叛徒,确认身份,控制目标,带回村子。
这本该是清晰明了的四步流程,是正确无比的,绝对理性的选择。
可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本能情感狠狠击碎。
“我原本以为……”
鹿丸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茫然,“我原本以为,如果我发现了你,我会立刻毫不犹豫地将你带回村子.....这才是最合理、最省事、最符合逻辑的做法。”
“但我错了。”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我真的确认是你的时候…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竟然不是抓捕....而是想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受了委屈?是不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境?我想把你带回去...不是关进暗无天日的审讯室,而是想和你一起,去找火影大人,去找我父亲,去找所有能帮忙的人....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有办法的....解决你遇到的问题,弥补你犯下的错,想办法获得最大限度的原谅....我甚至....”
“我甚至还可悲地觉得....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就一定能找到那条损失最小的路....我竟然还相信着这种可能性....”
当“晓”这个令人窒息的词汇再次砸入脑海时,那五彩斑斓的泡影瞬间炸裂,只剩下冰冷的粘稠液体,糊在他的脸上,让他看清现实有多么残酷。
“晓”……
那不是教科书上的一个名词,不是任务简报里的一个符号。
那是集合了各大忍村S级叛忍、拥有毁灭性力量、与整个忍界为敌的恐怖集合体。
木叶不会容忍,砂隐不会容忍,云隐、岩隐…所有的力量都会想要摧毁它,以及它的一切关联者。
而他,奈良鹿丸,区区一个木叶中忍,奈良家的继承人…在这个席卷整个时代的巨大风暴面前,算得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缩小…小得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一直逃避麻烦,追求用最简单省事的方法解决问题。
可现在,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最无法用“省事”来形容的麻烦。
而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在此刻全都失效了。
他解不开这个局,他找不到那条“损失最小”的路。
他无法保护自己最在意的人。
甚至连此刻抓住她的影子,都感觉像是在亲手将她推向更远的、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深渊。
影子模仿术依旧连接着两人,但他却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一切,连同那个能掌控局面的自己,也一起碎掉了。
“可是……你加入了‘晓’……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知朝…”
微风穿过树林,摇曳着枝叶,枯黄的树叶簌簌掉落,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知朝轻抿着唇,鹿丸破碎的质问和绝望的低语在她心里反复回荡,那些到了嘴边的解释,最终都化作了沉默。
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只能听到风声掠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都不平稳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影子模仿术的时效终于抵达极限。
连接着两人阴影的漆黑枷锁如同融化的墨汁,无声地消散在地面上。
僵硬的身影获得了自由,但对面的鹿丸却依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将他所有的表情都掩埋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他没有再次结印,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知朝踩着地上干枯的落叶,一步步向他走去。
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鹿丸已然摇摇欲坠的理智之上。
她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颤抖的睫毛。
“谢谢你,鹿丸。”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鹿丸像是被这句话惊醒,缓缓抬起头。
他的视线最先触及的,是那身象征着黑暗与背叛的的黑色衣袍,刺眼无比。
当他抬眼向上,便猝不及防地再次落入了那双熟悉的温润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冰冷或疯狂,只有一种深沉的、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决意和……
一丝歉疚。
“我叛逃村子,的确有不得已的理由。加入‘晓’组织,也和我的计划有关。”
她说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他那只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手,将数枚尚带着她体温的硬币,轻轻放在了他冰凉的手心里。
“这是我所有的欠款,今天,全部还给你。”
鹿丸猛地睁大眼睛,像是被那些硬币烫伤一样,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手:
“不行!我不要这个!这算什么?你想就此轻易的撇清我们之间的联系吗?”
“你听我说,鹿丸。”知朝却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不容他挣脱。
她的目光坚定地锁住他慌乱的眼睛,“我有无论如何都要去实现的目标。那个目标或许在你们眼里看来是不可能的,是疯狂的,是极度危险的,但只有这样......”
她的话语顿了顿,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就像当年在甜品店里对他展露的那样,干净又温暖,瞬间击溃了鹿丸所有的防备:
“只有这样,鹿丸才能过上理想中平凡又悠闲的生活啊。”
“知朝……你……”
鹿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问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想问她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一切,想问她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
可他的话还没问出口,后颈处就传来一记精准而利落的钝击。
视野瞬间变得模糊涣散,所有的思绪和疑问都被强行掐断。
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识,在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徒劳地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即将再次消失的黑色衣角。
指尖划过空气,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只有一声极轻的、缥缈得如同幻觉的声音,乘着微风,钻入他最后的听觉。
“抱歉……鹿丸。”
紧接着,鹿丸便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