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低沉嗡鸣.
蒋成在汇报完所有安排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阳少，关于后续对刘秀秀那边的具体‘敲打’力度，要不要……侧面问问汪沅小姐的意思？毕竟，她才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顾阳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怒意，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寒，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瞬间封住了蒋成所有未出口的话.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蒋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直达头顶，让他几乎要打个寒颤.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他，越界了
不该他说话的时候，他说话了
不该他说出建议想法的时候，他多言了
蒋成懂了.
蒋成立刻道歉
“对不起，阳少”
汪沅小姐是阳少放在心尖上，小心翼翼用翅膀护起来的人，阳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让她知情，更不是为了让她参与抉择，而是为了给她铲除一切可能威胁她的所有潜在危险.
去问她？
问她该如何报复那个企图伤害她的人？问她该用多狠的手段？
这本身，就是对她的另一种污辱.
蒋成猛地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对不起，阳少，是我多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阳收回了那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压迫感从未存在过.
他不需要解释，蒋成也不需要再问.
守护的方式有很多种，而顾阳选择的，是最沉默，也最绝对的一种——他为她荡平一切荆棘，而她，只需漫步在阳光之下，甚至无需回头，去看那阴影之中，为她流淌的鲜血与汗水的来处.
顾阳今天特意趁汪沅处理自己私事无暇顾及其他事情的空档，约了蒋成来自己的地方见面，就是要听一听蒋成进一步的调查结果，虽然在初识汪沅之后就已经派人查过她，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在顾阳心中的位置不一样了，顾阳想要更多更详细的了解她.
......
一个小时之前
书房里，雪茄的烟雾如同顾阳此刻的心情，看似平静，内里却暗火汹涌.
蒋成汇报完毕，垂首而立.
他清晰地感觉到，在他说出“刘秀秀处处给汪小姐挖坑”时，书桌后那位年轻男人的气息，有了一瞬间的凝滞.那不是惊讶，而是某种东西被骤然绷紧的征兆.
顾阳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看蒋成，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指尖在光滑的黑檀木桌面上，极轻、极缓地敲击着.
一下，两下.
每一下，都像倒数计时的秒针，敲在蒋成的心上.
终于，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但蒋成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因极度压抑怒火而产生的沙哑.
“证据确凿？”
“目前指向性明确，阳少.还需要最后一步证实，但……八成是她.”
顾阳缓缓拿起桌上那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啪”地一声掀开盖子，幽蓝的火苗窜起，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不必证实了.”
他“咔哒”一声合上打火机，那声脆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跳梁小丑，也配在她身边玩这种把戏.”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轻蔑，仿佛刘秀秀已经是一个死人.
他抬起眼，看向蒋成.那眼神让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蒋成都心中一寒.那不再是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冷静，而是一种被触及了最珍视宝物后，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杀意.
“我要她消失.”
......
顾阳原本的计划，是让刘秀秀“意外”消失，干净利落.在蒋成说了刘秀秀对汪沅做的事后，顾阳都要炸了，他脑子里第一时间就只想干这件事
要不是顾忌那个什么参谋长几分，顾阳都想现在、马上、立刻就剁碎了那个女人
她竟然敢把爪子伸向汪沅？还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碰他藏在心底、不容任何人亵渎的人？
这已经超出了顾阳的容忍底线.
“原定针对刘秀秀的‘意外’计划，暂时搁置.”顾阳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蒋成一愣：“阳少？”
“让她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顾阳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她不是喜欢玩弄人心，喜欢毁掉别人吗？那我就让她亲眼看看，什么叫作真正的绝望，什么叫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目光转向蒋成，指令清晰而残酷：
顾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既然她这么喜欢安排男人，那就给她也安排一个.找一个最肮脏、最贪婪、最难缠的，让她自己也好好享受一下，被毒蛇缠上的感觉.”
他要的，不再是简单的消灭.
他要的是摧毁.摧毁刘秀秀的骄傲，摧毁她赖以生存的家族背景，摧毁她的一切希望.让她在无尽的恐惧和折磨中，为自己对汪沅伸出的那只手，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我要让她知道，”顾阳最后一句，如同最终审判，“动汪小姐，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误、最后悔的决定.”
蒋成心头凛然，他知道，一场针对刘秀秀的、远比死亡更可怕的风暴，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他立刻躬身：“是，阳少！我马上去办！”
只是，顾阳心中不免会有疑惑，按常理，刘秀秀与沅姐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就算不那么浓厚，也不至于会这样刻骨的仇恨，便如他顾阳自己，他现在身边的玩得最好的一帮子死党，那全都是从小一起在大院里长大，全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都是属于坚不可摧的那种
所以，刘秀秀对沅姐那深入骨髓的恨，究竟是来自于哪里？仅仅就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叫沈愿的男人？还是说背后夹杂了更复杂、更肮脏的家庭背景因素？当年汪沅父亲的牺牲，她父亲的顺利上位是否也有不可告人的黑幕？
这一切，看来还需再深挖.
顾阳缓缓坐直身体，将那只捏变形的烟轻轻放在桌面上.这个动作让蒋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没有立刻暴怒，而是缓缓地、缓缓地靠向椅背.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沉默而凝固，手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查.”
“把她所有的底细，给我挖地三尺.她背后有谁，她想干什么，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顾阳抬起眼，眸色深沉，像不见底的寒潭，“不动声色地查.查清她所有社会关系、资产流向、她在乎的一切.我要知道，是哪条线，牵涉多深，以及……”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我们这位秀秀小姐，在她的‘习惯性’恨意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明白了，阳少.”
蒋成肃然点头，悄然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他彻底明白，在关于那位汪沅小姐的事情上，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执行，并且永远闭上质疑的嘴.
门轻轻合上.
顾阳重新靠回椅背，整个人陷在阴影里.他拿起那支变形的烟，慢慢、慢慢地将它撕碎，烟丝簌簌落下，如同某些即将被碾碎的假象和安宁.
他或许找到了一个更能彻底摧毁一个人，尤其是像刘秀秀这样骄傲又自恃身份的人的……绝佳武器.只是，挥舞这把武器的同时，他自己也可能被其锋芒反噬.
毕竟，权利这东西，他是一双刃剑，既能伤人，也会伤到自己。
风暴的味道，在寂静的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
顾阳微微停顿，身体前倾，那双眼睛里翻滚着风暴，终于泄露了一丝他内心汹涌的、近乎偏执的情感：
夜色深沉，顾阳独自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不远处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铺展成一片璀璨却冰冷的光海.
蒋成已经领命而去，针对刘秀秀和她父亲的一张大网正悄然撒下.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但顾阳的心绪却并未完全平静.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搞不清自己了
顾阳向来是骄傲的，也是清醒的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被人仰望，习惯了以审视的目光衡量周遭的一切.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情绪会如此彻底地被另一个人牵动——为她蹙眉而心沉，为她一个极浅淡的笑意而觉得天地都明亮.
这份情，来得无声无息，如同深海暗涌，待他察觉时，早已置身其中，无法抽身.
它不是一时兴起的怜悯，也不是强者对弱者的俯就.它是……在他最引以为傲的理智疆域内，一场彻头彻尾的“沦陷”.
可，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寻着她清瘦的背影？
是在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的拳头将那重重的沙袋打破的瞬间，那颗名为“在意”的种子就已悄然埋下？
亦或是在行动后的庆功宴，喧嚣吵闹，人人都在纵情释放压力.她独自一人靠在最角落的阳台栏杆上，手里破天荒地端着一杯色彩鲜艳的鸡尾酒，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城市遥远的灯火，眼神空旷而寂寥.忽然，不知是看到了楼下哪个孩子手中飘起的气球，还是听到了某段熟悉的旋律，她的嘴角，极轻微、极快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失控跳动的声音——原来，他那么渴望看到她笑，渴望驱散她眼底的寂寥，渴望那转瞬即逝的色彩能永远停留在她的世界里.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明白了.
他的心，早已在一次次凝望中，在那个混合着汗水、鲜血、脆弱与短暂笑容的复杂世界里，彻底沦陷.
他想要的，不再仅仅是保护.
是占有.是守护.是参与她所有的过去与未来.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那个叫汪沅的女孩，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如此霸道地、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土之上.
而他，这颗骄傲了二十多年的心，不但无力抗拒，反而……甘之如饴.
他回想起自己一次次打破原则，为她铺平前路，为她清除障碍，甚至开始下意识地研究她所在那个黑暗世界的规则.所有这些他曾认为仅仅是“保护”的行为，此刻都镀上了一层清晰得让他心惊的底色——他想拥有她，想成为她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想让她那双看惯了鲜血与杀戮的眼睛，最终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情根深种”.
这四个字蓦地闯入脑海，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击碎了他所有试图理清自己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