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用笃定的语气提出质疑之后,威廉·凯恩的第一反应,是先用狐疑中带着思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在和我四目相对后,威廉·凯恩的眼神也变成了完全的疑惑:“现在的形势非常严峻,所有战略资源、包括电力,都要尽可能的为‘方舟计划’服务。”
“我认为现阶段不具备通讯条件,与其将资源浪费在大概率收不到回信的通讯上,不如将它们拿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所以我根本没有发送确认信息,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职。”
“毙了他。”
我朝一旁玛曼拉扬了扬头,见她没反应又改用英语:“Kill him。”
“等一下!”
威廉·凯恩瞬间变了脸色,一步就躲到了陈金平的身后:“他刚才已经说不杀我了!而且我是科技与战略资源执政官,掌握很多机密信息,你这样直接杀掉我,没有人可以接手我的工作!”
“那就重新培养一个。”
我面无表情的冷声回道:“培养好员工不容易,但培养一个好领导还是挺简单的,再加上你这个前车之鉴,我相信下一位执政官就不会像你这么蠢了。”
听到“蠢”这个字,威廉·凯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但他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继续躲在陈金平的身后:“我承认你对人类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但这不代表你能随便杀人!”
“你觉得我是‘随便杀人’吗?”
我看着威廉·凯恩的方向,不过视线焦点是在他前方的、陈金平的脸上:“你们认识的时间更长,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也知道他在说谎吧?”
陈金平沉默了一两秒钟,最终从鼻腔深处挤出了一声叹息:“我本来想私下处理,但既然你也看出来了……你说的‘说谎’是哪句?”
“每一句。”
我搓了搓脸,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从‘收到刘晓星的消息’开始,之后的每一句。”
陈金平一怔:“你说什么?”
“你看过原始信息吗?”
我反问陈金平、同时把目光移到威廉·凯恩的脸上:“我说的是设备上收到的原始信息,看过吗?还是说你只看过他给你的。”
“……”
陈金平没说话,但他默默回头看向威廉·凯恩的动作,已经可以算是回答,同时威廉·凯恩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异样。
看到两个人的反应,我心里也就有数了:“凯恩教授,我觉得你不傻,不会为了‘节省资源’这种蹩脚的理由,就忽略至关重要的确认环节。”
“所以我一开始的想法,是你发送了确认信息、但回信的情况不理想,可是你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想要继续推行‘方舟计划’,所以隐瞒了刘晓星的回信……”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威廉·凯恩听到这里急忙承认,结果就是连闭目养神的李智勇,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嘲笑。
“我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但你也别拿我当傻子。”
我朝威廉·凯恩露出个无奈的苦笑,接着又重新回到正题:“可是你两次面对‘死亡危机’——也就是我和陈先生可能要杀你——的反应不同,让我感觉不太对劲。”
“你不怕、甚至主动让陈先生杀你,但这个行为的底层逻辑,是你确定他不会杀你。”
“可是如果你真的隐瞒了刘晓星的回信,那绝对算得上是一种‘背叛’,哪怕你是执政官之一,也不可能徇私让你全身而退——除非你没有隐瞒,那样就不用担心接受调查了。”
“你胡说!我就是隐瞒了刘晓星的回信!”
威廉·凯恩还在继续嘴硬,像挟持人质似的死死抓着陈金平:“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么笼统的信息、这样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进行确认……”
“因为没必要进行确认。”
我淡淡的打断威廉·凯恩,毕竟现在我才是有底气的那个:“刘晓星发来的信息,已经把情况说的很清楚了——至少你认为包含了不乐观的、可能影响‘方舟计划’的情况。”
“你确实隐瞒了信息,但不是‘刘晓星的确认回执’、而是她第一次发来的部分信息,那部分‘不乐观’的信息。”
“那部分信息的内容暂且不提,总之你不需要再进行确认,通讯系统里没有发送确认信息的记录、也没有确认回执的记录,所以你敢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没有发送、也不用担心要接受调查。”
“没有发送信息进行确认,顶多算是工作失职,陈先生可能会怪你、会责骂你,但不会进行实质性的惩罚,所以你不怕他杀你——”
说到这我稍稍一顿,绕过桌角朝威廉·凯恩走近一步:“可是我不一样,我跟你没交情,更不在乎那些规矩,只要我觉得你该死,就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你,所以你才会这么害怕,对吗?”
“……”
威廉·凯恩垂着眼睛没说话,脸颊上的肌肉线条起起落落,最后全都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真的不是人类。”
片刻后,威廉·凯恩抬起头、眼神里的情绪极其复杂:“这么短的时间,那么一点反应上的不一样,就能让你想到这么多东西?”
“观察者的基本功而已,如果你羡慕的话,可以做几次‘入梦’训练一下。”
我半开玩笑似的随口回道,下一秒又迅速严肃起来:“所以你隐瞒的信息是什么?”
“……”
“你应该知道,这种隐瞒是没意义的。”
我再次上前一步,利用拉近距离进行施压:“你利用了陈先生对你的信任、赌他不会亲自去检查通讯日志,但如果他想查的话,应该还是能查到原始信息的吧?”
“……对。”
威廉·凯恩又沉默了三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而这也代表着他已经开始放弃抵抗。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准备迎接那个“坏消息”的到来,可威廉·凯恩却从我脸上移开目光、轻轻拍了陈金平的肩膀:“你还记得那个我们找了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的、姓白的年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