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申总分头行动。
申总约了郑总聊撤资的事情。而我则约了陈淑敏。
如果我直接约陈淑敏，她当然是不愿意与我见面的。但是通过黄子文给她施压，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手段很卑鄙，但用在陈淑敏身上，我觉得刚刚好。
我本来就不喜欢她。自从申总说了她“有点东西”之后，我便更讨厌她。
我在宏达资源的写字楼下找了一间咖啡厅，为的是两手准备，如果陈淑敏执意不肯来，我就跑上去堵她。
没想到刚踏进咖啡厅，就看她端庄精致的身影，她比我来得更早。
她站起来，看着我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去哪儿？”我有些意外。
“跟我走吧。”陈淑敏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桌上放着一杯热水，她没有点咖啡，看来早就想好了要带我去别处说话。
坐上陈淑敏的车子，我有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包。
我也不问她去哪里，她也只字不提我让黄子文约她见面的事。但是此刻，我相信黄子文是对她提过不准撤资的事的。
因为她眼神里透露着对我的不满和不屑。两种“不”字打头的情绪令她的太阳穴都绷紧了，浅浅泛出青筋的轮廓来。
她叹了口气，停好车子，车子停在一栋金融大厦楼下。
下车前，她对我说：“司葭，我知道你今天约我出来是为了什么，可是我也想告诉你，这次不是人情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就算我那个傻儿子什么都听你的，我拿你没办法。可我今天一定会给出一个让你和黄子文都心服口服的理由。”
我觉得嗓子像梗着什么似的。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一片被狂风卷过来的乌云似的，遮盖在我的心头。
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预感。预感我今天会被陈淑敏拿捏得死死的。
……
她带我走进一间金融理财公司，里面的副总走出来和陈淑敏握手。
副总朝我看了一眼，陈淑敏随意介绍了一下我：“哦，这是我助手。”
“好好。陈总，里边请。”副总很殷勤地带我们进了一间会客室。
落座后，那位副总笑眯眯开口道：“陈总，我听到你在电话里说，你们宏达资源有一笔自有资金想买我们公司的理财产品是吗？”
“有这个想法，但还是要看看具体收益再决定。”陈淑敏随意地翻着桌上的一些宣传材料。
那位副总像被喂了颗定心丸，愈加殷勤地介绍起几款理财产品，有和股市绑定的，也有和黄金绑定的。
“……这些都是最近很热门的产品，固收也达到了5个点，如果要和银行的同类产品比起来，我们是相当有优势的。”他自信满满，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金融男的傲娇范儿。
“这些收益都太低了。”陈淑敏没兴趣地摆了摆手。
副总沉吟片刻，目光在我这边打量了一下，才小声说：“收益高的，风险也高。”
我朝陈淑敏看看，有些不太确定她演这出戏给我看的意图。她这是在向我示威吗？是在展示同样一笔千万级别的投资，放在不同的地方可能获得相差多少的收益？
所以，这就是她说的，让我和黄子文心服口服的理由？
我不禁轻轻皱眉，但仍耐着性子，旁观她和副总的对话。
“收益可以达到多少？损失本金的风险又是多少？”
副总说：“收益最高可以到15%，但是你得容许本金亏损20%。如果能接受，我们也可以继续往下谈。”
“本金亏损20%？”陈淑敏挑眉重复了一句。
副总有些讪讪道：“高风险高收益的产品就是这样的。银行里面卖出的理财产品，收益不高于8%，都得担同样的本金损失风险。所以，我觉得陈总，你要是真想多赚，这点风险总是要担的。”
陈淑敏微微一笑，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
然后轻轻吐出“是吗”两个字，像是在问我，也像是在问那位副总。
这时候，先前下车时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又一次聚拢在我的心头。
“这么高的收益率，除非是和期货挂钩的。”陈淑敏又一次看向副总，“是吗？”
那位副总便不再避讳，轻点了一下下颌，说：“当然。一般的客户我们不会推荐这款产品。除非像您这样资金实力雄厚的客户。”
“那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们在期货运作上是有经验和实力的？据我所知，这期货的风险不是一般的大。”陈淑敏又一次看向我，我脸刷的就红了，微微低了一下头。
如果到此刻我还不知道陈淑敏在做什么，那我就是太不开窍了。
她在暗示我，她已经知道了申总在做期货。
那位副总像是要竭力争取拿下这单业务，所以接下去的话也就更直白了。
“我们当然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复制。去年我们公司的操盘手在一波橡胶期货上就赚了不少。因为我们跟证券公司的关系深厚，能看到对手盘。不瞒你说，在这波行情下，有大资金在接盘，所以后市还能再进一步炒高。我可以口头上对你做出些承诺，我敢保证，陈总，您的资金现在进来，盈利的可能性很大。”
陈淑敏不顾我一脸灰，直接问：“你是说和几波大资金联手炒高橡胶？”
副总“嘿嘿”笑了笑，也没有多应承，仿佛一切都在“嘿嘿”这一声笑声之中。
“我不打算投了。”陈淑敏突然脸色一变，冷冷道。
“为什么呀？”副总着急了，又连连劝说，“陈总，您要是不满意高风险的产品，我们公司也有低风险的固收产品可供选择啊。”
陈淑敏背起名牌挎包，说：“给客户推荐这种产品，我实在没办法信任你们公司。我老公是做航运集装箱业务的，单单是上海一个港口出去的橡胶就有多少？你们知道现在全世界橡胶市场的容量有多大？连非洲的科特迪瓦都开始种橡胶树，已经一跃成为出口量第三的国家。你们居然想要联手炒高橡胶？还以为只有东南亚才产橡胶吗？我可以告诉你，就你们这几尾鱼虾在这片海里，给巨鲸塞牙缝都不够。”
我知道这些话，她都是说给我听的。
“陈总，您别一口回绝呀，你再考虑考虑……”副总一脸颓然，觉得自己太心急，错失了客户，懊恼之情呼之欲出。
“好了。就这样。我今天只是来咨询一下。”陈淑敏又委婉地和那位副总握了一下手，“我回去再考虑一下。”
……
我浑身冷汗直流，迷迷蒙蒙地跟着陈淑敏又上了她的车子。
“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陈淑敏像个胜利者似的昂起了脖子。
她悠悠转向我，目光高举过我的头顶，说：“你和申总打什么主意，我已经全知道了。你现在还想说什么？如果我需要的是高风险的收益，我把钱投到这种公司就可以了。我爸爸当初成立这家投资公司的时候，就定了个规矩，依托实业，赚公司扩大的钱，而不是玩什么踩着钢丝过河的数字游戏。”
“我们做过调研，也考虑过周期，我们认为这次橡胶触底之后开始回升的几率很大。”事到如今，我只能和盘托出，极力劝说，“陈总，我们的持仓成本足够低，只要耐得住性子，未来一定会涨起来的。您何必在这个时候撤资呢？您又不是差这些钱。”
说到后面，我的声音几近苦苦哀求，也许是我自知理亏，只得用感性打动她：“陈总。您也看到了，我们公司为了做医疗板块的业务，把另外的业务线都变卖了。我们的确涉足期货，可申总也没有骗您啊。您想想他要是真的不看好医疗赛道，为什么辛辛苦苦在南宁斥资建厂，还想尽办法拿到最高的出口标准，这里头他花了多少心血，您都是看的到啊。”
陈淑敏的表情微微松动，拧着眉不语。
我继续说：“陈总，谁会为了骗您的钱，花这么多心思去布这么大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局？你说是不是？包括这次和英健医疗的合作，我们做的每一步都是在往医疗企业转型。您不能只盯着他激进的这一面，完全看不到他做实业的决心啊……”
陈总对我抬了抬手，用手势阻止我的话，下一秒，她弹开车门：“请你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