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改建的，裸露着钢筋的硬朗装修风格，灰色的水泥墙，完全没有粉饰的痕迹。现在很流行这种工业风。是艺术家和创业者都中意的风格。
我和胡之菲置身于位于老码头的艺术园区之内。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我看着用红色和黑色喷绘的墙面，琢磨着图案的含义。我也同样摸不清楚胡之菲的想法。
“帮我一个忙，也帮你自己一个忙。”胡之菲笑嘻嘻说。
“嗯？”
“给我男朋友布置一下个展。你在这方面有经验的~而且，只有你，我才放心。”胡之菲央求般地摇了摇我的胳膊。
我挑起半边眉毛，故意道：“你是说黄子爵要办个展？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艺术细胞？”
“拜托~”胡之菲无奈地瞥了我一眼，用警告的语气说，“司葭，你明明知道我在说谁。”
我只好撅了撅嘴，沉吟片刻后，说：“老实说，我不太想帮这个忙。”
我没想到他们至今还在一块儿。这是胡之菲的露水情缘里，历时最久的那一个了。可她终究是放不下黄子爵的，我了解她。
这很危险。除此以外，我还觉得这样对双方来讲都很不公平。
“司葭，我和他只是朋友。”胡之菲有些逃避又敷衍地说。
“我不信。”我双手插着腰，然后有些提防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不过，今天你只约了我一个人吗？”
“嗯。他很忙，还要忙美术教室的事，我先帮他来看看场地。他打算在十二月举办个展，我从网上了解到，这里的价钱算是公道。何况JassychEN也在这里办过漫画展，现在都火遍东南亚了。”
她低头划开手机，炫耀似的给我看JassychEN的账号，那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插画师。仿佛如果能够在此地办个展，对于她的美术老师而言也是与有荣焉的事。
我并没有完全拒绝，可也迟迟没有答应。只是默默翻阅着JassychEN的账号，看上去是在看画作，其实是在关注布置展览的一些细节。单从场地布置而言，单纯布展比举行大型活动容易多了的，大部分工作都在前期，比如作品旁边的指示牌、入口处的鲜花和气球，和大幅广告牌……
胡之菲是急性子，她催促般的劝说我：“所以，我觉得这边风水应该不错。他很有天赋，不应该被埋没。”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这话的时候，胡之菲的脸上洋溢着恋爱中的女人才有的痴迷的微笑。
我叹了口气，收起手机道：“胡之菲，你不是说，你从来不会陷得太深的。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好像是在打破自己的规矩。”
“我只是想帮他。”胡之菲委屈地说。
“那他知道你还有黄子爵吗？”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听着刺耳，可我还是说了。身为朋友，我不能看着她又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果然。胡之菲瞬间像是扎破的气球似的泄了气，她垂着肩膀说：“他当然……不知道。”
“那黄子爵呢？”
不需要说了，我已经从她的表情中获得了答案。
也许是被踩到了尾巴，胡之菲急躁的跳着脚冲我发火道：“司葭，你就说答不答应吧？你可不可以遇到事情不要这么上纲上线的，累不累啊~”
我冷静地看着她，然后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耗着？万一黄子爵知道了呢？”
胡之菲脸上掠过一丝惊慌的神色。
“他不会知道的。”她无力地做着抗辩，“我有两台手机。可以掩饰得过去。”
看来，她这次对美术老师不是一般的上头。
“你和黄子爵最近怎么样？”
“我们最近……”胡之菲皱起了眉，上前一步对我说，“从法国回来之后，他对我提过一次结婚。”
“我的天！”我惊呼，“他向你求婚了？”
胡之菲不自信地摆了摆手道：“也许只是因为那天我们的账号卖了个好价钱，在庆功宴上，他喝了很多酒，所以才一时兴起，第二天睡醒，我都没好意思问他，他也绝口不提。”
“你们的账号卖掉了？”我惊讶道。
“对啊。公司在转型孵化账号，黄子爵说，调整战略是必须的，因为头部账号的流量都被瓜分了，现在新账号起盘靠以前的打法完全不行了。必须要做矩阵号，然后在跑通的流量中选择流量最高的那一两个，然后打包卖给企业。这下倒好了，公司不会被一两个网红所捆绑，是人人都有机会的时代。”胡之菲说了直播平台的新玩法。
我听了一头雾水，突然觉得这是个变化很快的行业。互联网时代能赚到钱的人，可能必须像是黄子爵这种，脑筋转得特别快，还能紧跟形势的那种。
“所以，我就失业了。我现在完全转型做幕后。”胡之菲有些懊恼地说，“可是相比培训和幕后，我觉得还是以前对着镜头更适合我。”
“对啊，你本来就是那种喜欢展示自己的人。”我断言道，“你不会甘心居于人后。”
可即使是时间上比较有空，也不应该成为她热衷于“恋爱游戏”的理由啊。我又不禁这么想。
我转了转眼珠子，决定还是要帮她，主要是可以争取到机会接近美术老师，有些话我宁愿做个坏人，由我来旁敲侧击地提起。
可她却以为我还在犹豫，又说：“你别拒绝我。这对你也有好处。”
“嗯？”我抱着胳膊正在用眼睛丈量入口处墙面的高度，突然转过头看着她。
“我听说了那件事。”她的表情不像刚才那样了，她从我的表情中笃定了我的想法，“你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带你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他们知道了网络上黑你和申总的帖子。”
“他们从哪儿知道的？”轮到我惊慌失措了。
“你那个表妹啊。瑶瑶。”胡之菲叹了口气道，“她大四了，正在找工作。她一直以你为标杆，也想和你做一样的工作，逛展会论坛的时候刷到了你的帖子。”
我的眉头深深地陷下去。
我爸妈这么保守的人，能接受那些吗？我总遇上事儿，多少是习惯了的，可他们不一样，他们就是俩老实本分的老头老太。
“你猜你妈妈怎么说？”胡之菲微微低着头，对视着我的眼睛。
我有些慌乱，随之忐忑不安地想要打过去质问他们。
“他们说，他们没什么的，就是怕你往心里去。说你从小就是个心思重的人，受了点委屈，容易放得无限大。在社会上，特别敏感的人永远是吃亏的。”
“他们真这么说啊？”
我还以为他们一直觉得我很天真。是因为天真和傻气才受人欺负。没想到他们这么了解我。
我转开头去，若有似无地转告胡之菲：“菲菲，如果他们再打过来，你就说，那些事都不是真的，是因为公司的裁员，让有些员工失去了理智，才胡乱泼脏水。”
“即使是真的我也是这么说啊。”胡之菲拍拍我的肩膀，“我和你，就算不见面，也有人从中传话，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近况？陈淑敏那个大嘴巴，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被人说，好证明她以前就看你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女孩子，没看错。”
我觉得胸口像压着什么重物似的，难受极了。
原来，偏见还真的是一座大山！
可我得装得若无其事，让大家都觉得我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彻底挥别了那个懦弱的自己。
我说：“她才是那种人。真不知道她这种坏心眼的女人怎么总是有好运气。可能是——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吧？”
胡之菲放肆地笑了起来：“司葭，你何时变得这么刻毒了？你可真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
“像是换了一个人。”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