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文，找我有事吗？”我接起电话，声音中带着些许疑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我心里暗自算了一下，15 个小时的时差，他那边现在应该刚好是清晨 6 点。这么早打电话过来，难道他一夜没睡？
我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么早就起床了？你该不会是又打游戏打了个通宵吧。”
电话那头传来他略带不满的声音：“没有的事，你怎么总是带着恶意揣测我呢。”听他这么说，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于主观了，连忙解释道：“好啦，对不起嘛，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可是南加州大学的 bFA（游戏艺术）专业的大一新生呢，我应该怀疑你是搞游戏编程搞了一个通宵吗？”
他似乎被我的话逗笑了，轻笑一声说道：“都不是啦。”接着，他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其实我刚打算去外边晨跑呢。最近天气不错，加州的阳光你也知道的，特别适合晨跑。”
我也笑了笑，应和道：“好巧啊，我也刚刚准备练习瑜伽呢。”
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放软了语气，关切地问道：“你很久都没上线了，最近还好吗？”
“很好啊。”我迟疑了一下，才道，“只不过工作有些忙，所以才没空上线的。”
“我听说了。”他轻微地啧了一下，说，“我听我妈说，你们两家公司现在有项目合作？”
“呃……是这样的。”我突然想起胡之菲的叮嘱，她让我多和黄子文交流交流。我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必要让黄子文去挟制陈淑敏，但看起来，这件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了。
然而，黄子文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迟疑，他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地问道：“我妈妈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纠正道：“黄子文，你可别这么说。她可是投资方，大股东呢！说实在的，她提要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
黄子文摇了摇头，坚持道：“不不不，你不了解她。她这个人非常擅长利用合理的规则来制造一些麻烦，然后让这些麻烦对自己有利。”
我听了，心中不禁感叹，这种说话方式还真是黄子文的风格啊。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他能站在我这边，于是我说道：“倒也不至于吧。毕竟，之前她还给我们介绍了一单生意呢，只是我们公司把事情给办砸了，她确实有点生气。不过，申总应该可以应付得来的。”
“申总？”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仿佛蕴含着一丝淡淡的惆怅。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说道：“好吧……看来你现在并不怎么需要我。”
我听到他这句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然而，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凝重，我还是笑着调侃了一句：“大早上的，你要不要那么幽怨啊。”
接着，我稍微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想帮上忙的话，有机会就劝劝你母亲，不要在三年内撤资吧。你也知道，这笔资金对于我们公司来说真的非常重要。目前公司的盈利状况确实不太乐观，但我们一直在努力，希望能够尽快改善这种局面。”
黄子文沉默了片刻，然后郑重地回答道：“好的，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她说的。”
……
挂掉电话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如此市侩的人。或许黄子文打来电话，仅仅是想维系朋友间的情谊，聊聊他的生活与学业，分享一下他在南加州的种种经历。然而，我却连这点耐心都丧失殆尽，心中只惦记着自己有求于他的事情。我不禁感叹，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自私自利了呢？难道说，投身于事业的人最终都会变得这般自私吗？
结束了瑜伽课程，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一进门，我便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起外盘的橡胶行情来。我满心期待着橡胶价格能够迅速攀升，最好能像火箭一般一飞冲天。然而，现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从底部启动的上涨行情往往有着自己独特的节奏，它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而且还常常会遭遇进二退一的回撤，让人备受折磨。
尽管如此，一想到之前在电话里拜托黄子文的事情，我心中的焦虑便稍稍缓解了一些。毕竟，有他在那边给他母亲吹吹耳旁风，事情总归会顺利一些吧。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陈淑敏的这笔钱对于我们公司而言，其重要性绝对不容小觑。再加上郑总和李总的投资，总计两千多万呢！要知道，我们公司这几年处境艰难，尤其是今年，尚未完全取得盈利，所以目前这笔钱已然成为支撑整个公司正常运转的唯一流动资金来源。毕竟，申总的自有资金早已全部投入到期货市场中去了。
更让人费解的是，申总今晚还需要支付掉两个人的股份回购资金。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如此匆忙地进行这些操作，毕竟我们公司距离上市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在我看来，这些事完全可以等橡胶上涨之后再去做，这样至少我们的流动资金会宽裕一些。不过又转念一想，或许申总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就是把所有的股权都回收到自己手里的机会，而方芳的引咎辞职，就是最好的契机。
所以，他不得不那样做。他是一个将时机看得比谨慎更重的野心家。
我一方面理解，一方面又觉得企业家还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就像一档访谈节目中谈到的，那些动辄背负数亿债务的企业家们，似乎都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即使负债累累，他们依然能够安然入睡，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申总也不例外，尽管他名下有一家公司，还有两千手的橡胶期货合约，但实际上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却相当紧张。
不过，但凡和他打过交道的就知道，从外表上，他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他始终都表现得异常淡定。
而这一切，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那个人就是我。
洗完澡，我停在了黑暗的过道中。
那里悬挂着我在美术教室里完成的画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在从洗手间透出的微光中，少女的侧脸发出莹润的光泽，而另一边则在明暗分界线上。
我好像突然理解了这个世界，很多时候，真相栩栩动人，是依赖阴影的加持。
难怪这幅画一带回家，申总就很喜欢，说要挂在从卧室通往洗手间的过道里。如此，一天就能观看好几遍，他赞我很像是画中的女孩，他甚至用了时髦的网络语言，说“破碎感”让男人自然而然生出保护欲。
司葭，你就是这样的。
——正在黑暗中欣赏画作的时候，申总从身后抱住了我。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但从他拥抱我的有力的臂弯中，我感觉到，今晚的谈判应该很顺利。
果然。
他转身搂着我，亲了亲我的额头，道：“怕你晚上一个人在家无聊，想着赶紧谈完了事情就回来。我爱你，司葭。”
他很少直白地抒情。如果，他那样做，就代表，他心情愉悦。
我抿唇笑了笑：“挺顺利的？”
“当然！”他自信地扬起下颌，这时候，他的皱纹都散发出魅力来，“比起被迫离职来说，还是交出股权，比较容易。郭霞和唐世强都是四十多的人了。这个年纪，要是失了业，在就业市场，等同于不可能再找到同等价值的工作。”
好残酷。——我在心里说。
但脸上还是微微噙着笑意，附和他的说法：“所以，一个圆桌骑士被杀，其他骑士会对亚瑟王更加瑟瑟发抖，是吗？”
换了普通人，可能会觉得这样的话是一种批判，但是在申总这里，这几乎等同于赞美。
“这个比喻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人、去人，都要讲时机。而人要想永远在公司立足，靠资历是不够的。因为一旦对公司没有价值，自然会走到那一步的。”
他对我挑了挑眉：“我已经算好的了。仁慈的亚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