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出来，我已稍稍平复了情绪。假如激怒我是陈淑敏的策略，那我万万不应该带着情绪开展工作。
随她怎么说好了。
我暗下决心。就算她说我傍大款，我也不会再生气。单论私生活不检点，无论是陈淑敏也好，还是她的手下关早立，都相较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炫耀她的高贵？
我是站在申总这边，是替他瞒着投资方做着高风险的决策，但是我认为是我选择了申总，所以就应该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
我刚才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陈淑敏的那句话“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不是联合起来坑我的钱”，我和申总是联合了，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坑钱，而是为了赚个大的？
这里是职场，又不是什么廉政公署， 她拿那种不上台面的男女之事出来说，恐怕也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好指摘的了。
所以，只要我定的住，就没什么风能摧得垮我。
我洗了一把冷水脸，让脑子迅速的冷静下来，我对着镜子里一脸严肃的自己擦着脸上的水渍，一边在想——陈淑敏真的已经开始怀疑申总了。她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要确保每一笔投资都能有精确的回报。
而我们这个项目应该做的是稳定地提供年利润率达到10%以上的回报，严格按照项目计划书上做的预案进行，而不是涉足什么高风险的领域。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目前的进度是落后的。工厂最近半年除了一笔三十万的订单以及几笔零碎小单之外，并没有对业绩做出多么特殊的贡献。陈淑敏为此感到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
申总也十分清楚其中的利害，所以才会飞来南宁，亲自敷衍陈淑敏，尽力打消她的顾虑。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扔掉了手中的湿纸团，此刻我已完全走出了刚才的阴霾。
正从洗手间出来，与申总迎面撞上，他将我拉进一旁的安全通道，说：“司葭，我不希望你跟着去。”
我有些不明白，回应了一句：“我带着护照，那天从南宁回来，就没从包里拿出来过。”申总和几名高管办了一年的工作签，但我因为不常去越南，都临时办落地签。
“我不是这个意思。”申总摇了摇头，“你可以拿这个当做借口。但我对你有别的安排。”
我眨了眨眼睛，用眼神向申总表达疑问。
申总说：“你和关早立的关系不错吧。毕竟你们是校友。她刚才吃了一记闷棍，受了冷落，心里肯定难受。你这时候去找她聊聊，正合适。”
我消化了一秒之后，立刻明白了申总的意图，缓缓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去探探她的口风。”
申总目光透着赞许，点头对我说：“司葭，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在最坏的情况下，你也能不被状况牵着鼻子走。一会儿你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有什么情况，不要打电话，及时发消息给我。我们一直保持联络。”
“好。那你路上小心点。”我抱了一下申总。我们很快分开了，一前一后拉开距离往回走。
我们再回到酒店大堂的时候，申总故意提醒了一下大家把护照准备好，他找了当地办过境手续的中介，现在就搭车过去。
我佯装翻了翻包，胆怯地抬起头，说：“申总，我……我好像护照忘了带。”陈淑敏朝我看了一眼，眼神有点儿鄙夷。申总佯装生气地训斥了两句：“明知道出差，还忘带护照。有没有一点责任心！”
张晨辉完全没抿出我们俩是在演戏，还劝了一句：“申总，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车子在外面等着呢，晚了就过不了关了。”
“行了，你给我留在宾馆吧！”申总生气地瞪了我一眼，头也没回地领着一行人走向外面的面包车。陈淑敏两个顾问经过我身旁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没用的花瓶。
就这样，我被留在了酒店，同时还找到了一些新的灵感。
我难受地回到房间，拍了一张无辜脸的自拍，然后发朋友圈：简直被自己蠢哭了。再这样下去，离丢工作不远了吧……
发圈才十分钟，关早立就看到了，与我私聊：司葭，你怎么也没去成啊？
我：我护照忘带了。去不了。
关早立：我们同病相怜啊。
我：是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
关早立：我也一个人。
……
关早立主动邀请我去她的房间坐坐，这让我有些意外，但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毕竟，被上司抛弃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肯定感到十分失落，急需找个人倾诉一下。而此时此刻，这个人恰好就是我，我们两个同样都是被上司抛弃的失意下属，以这样的身份进行对话，再合适不过了。
一走进她的房间，我就注意到靠窗的小圆桌上摆放着一些歪倒的小酒瓶，还有两罐软饮。显然，她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
关早立看到我注意到这些，微笑着说：“我要了些冰块，你要不要喝点酒？”还没等我回答，她就已经率先动手调制起了一杯酒。
她的动作非常熟练，按照便利店的配方调制出了一杯鸡尾酒。看着她熟练的手势，我不禁心想，她平时肯定没少买醉。
虽然在我眼中，关早立的人生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除了那次马失前蹄之外，她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姿色和女性的便利条件，换来了如今人人称羡的生活。
我不再那么单纯，早已不信，那种“不得不”的说辞，因为男女之间，说到底都是明码标价，你情我愿，她在选择捷径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看淡了“名声”这件事。
只是微醺的关早立，看上去似乎不快乐，尽管她掩饰得很好，表情明显在笑，但眼底的落寞就像是不和谐的某个音符，出现在交错纵横的五线谱上。
“来，试试我调的鸡尾酒。”她把调好的酒推到我面前，我装作失意地喝了一大口，姿态像是要一醉方休。
关早立咯咯笑了起来。
“不就是被申总骂了两句嘛，瞧你……”她揽着我的肩膀，轻摇了一下，“至于嘛。看你都快哭出来了。”
我应景地吸了吸鼻子，自怨自艾道：“他像个暴君，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只是护照没带，他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吧。”
我捏着鼻梁，望了望天：“太难了。”
关早立立刻撺掇我：“是啊。太难了。来吧，今天我们是落难姐妹，多喝几杯，一醉解千愁。有什么烦恼都说出来。”
我顺从地喝完了一杯，眼神迷离地看着她。
从她明晰的眼神中看去，说不准她也领到了同样的任务。
这让我觉得有些讽刺，我傻笑了一声，装疯卖傻道：“早立，你是不是本来就是陈淑敏的手下啊？”
“陈总是老板，我当然是她的手下啦。”关早立滴水不漏地说。
“哎，也是。不过就是混口饭吃。在宏达也好，在布兰卡也好，都一样。”我怔忡望着窗外，外面天色渐暗，“我就不一样了。如果申总把我开了，我都不知道去哪里。”
“不会吧。你一个本科生会找不到工作？”关早立半开玩笑地说。
我笑了笑：“那你呢？你一个研究生。学历比我厉害，能力比我厉害，为什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同一个陈老板手下？”
关早立看了看我，笑着喝了口酒，喃喃道：“可能是中了什么邪吧？”
我也开玩笑似的说：“该不会是陈老板给得太多？”
关早立一下子像被什么击中似的，表情一怔，随后便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她几乎笑得岔过去，捏着腰说：“司葭，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啊？”
我摇着头说：“我没醉。因为我也离不开申总，他给得太多了。离开他，我不知道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