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这菜都有了。”胡之菲江湖气地用筷子指了指我的火锅，“这锅也烧开了。什么事儿，说吧。”
说着，胡之菲喝了一大口酒，水位一下子下去了一大半。
我说：“你慢点儿喝。”
“这里的酒你担心什么，都掺了水，喝不醉的。”胡之菲拿梅子酒开胃。
她往锅里丢了块牛肉，肉是冰鲜的，切得薄，一会儿沸腾了，蜷缩成一团，品相不好。
她依旧惦记那盘子现切牛肉，不由得回头往餐台又看了一眼。
我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时间有点儿没劲儿说了。自己也用筷子挑了块牛肉扔火锅里慢慢涮着，这肉就这么由鲜肉变成了粉灰，由伸展变成蜷曲，像是人经历了岁月的摧残长出了皱纹似的。
我有点儿伤感。
感觉每个人都像是火锅里的肉片，在社会这口大锅里煮着。
“诶呦喂，我的大小姐，你是把这火锅当对象处了？就这么一会儿，眼睛都红了？”胡之菲拿我开涮。
我揉了揉眼睛，打岔道：“什么呀，被热气给熏得。”
胡之菲有些无语，表情像是受不了我的矫情。
“你想他就自己搬回去住呗。”胡之菲撇了撇嘴，“凭什么他叫你乖乖待在家里，你就听他的，就算遇上他老妈过来显摆，你也正正当当地说一句，你是林浩的女朋友，她能把你怎么着？这种女的，最怕遇事不体面。你要是放得下脸，就没什么可怕的。”
“我不是怕他妈。”
胡之菲抿直嘴唇，斜了我一眼。
我无心饮食，筷子竖在盘子里，下巴拄在筷子上，看着咕咕冒泡的锅。
胡之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夹了个煮熟的虾子到我盘子里：“好了好了，别难过了，你不是喜欢吃虾吗？多吃点。”
我放下筷子，用手去剥虾壳，又迷迷糊糊给烫了一下，赶紧摸住冰饮料的杯子降温。
胡之菲再次对我无语，索性又把虾拿回去，三下五除二剥好了，拎着虾尾再给我。
我难为情地说了句“谢谢”，咬了口虾肉，寡淡的，都没蘸酱。
胡之菲看看我，我这魂不守舍不争气的样子，让她都不稀得说我了，就这么看着，摊开手心递到我跟前：“电话给我。”
“要电话干嘛？”我不解。
“我打给林浩。让他过来解救你于水火之中。”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放下虾子，擦了擦手，看着胡之菲说：“水火就是他给的，你说怎么救？”
“嗯？”胡之菲挑了挑眉，像是来了精神，“司葭，你可说清楚。什么水？什么火？他到底怎么了？”
我将手机屏幕划开，将一条拿证通知给胡之菲看：“今天，我请假去办港澳通行证了。”
胡之菲低头看了看，眉头拧紧了，她看向我，我回她道：“林浩说要去香港。”
“他让我跟他走。”我将手机收回来，关了静音倒扣在桌上。
“什么时候？”胡之菲脸色有些难看，又着急道，“你这人可真沉得住气，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我委屈道：“我也是刚知道，我能怎么着。他让我周末之前答复他。”
“不至于吧……”胡之菲感叹道，“林浩就这么怕他爸妈？他平时看着也不妈宝啊。”
“他不是为了躲他父母，是家里律师行在香港的分行缺人，他被调过去帮忙，半年后才回上海。”
“半年？！”胡之菲有些语无伦次，指了指我，说，“你的意思是，你要当随军夫人，陪他去香港工作，是这个意思不？”
“要这么说也行。他说他不想让我一个人在上海，他想带我过去。而且香港那边毕竟没那么多熟人，他带着我没关系。”
胡之菲打断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这不是才刚找着工作吗？你这一走，工作怎么办？”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拉住胡之菲的：“不光是为了工作，我也舍不得你。我真挺舍不得上海的朋友的。”
胡之菲嘟起嘴巴，仿佛想起她来上海打拼的缘故，想起我们两个在这边度过的日日夜夜，她眨了眨眼睛，克制着情绪。
胡之菲就算再任性，在这种时候她也不会轻易说些让我闹心的话，她是真正的闺蜜。
良久，她拿起杯子和我碰了碰杯，一口饮尽：“那我祝你在那边过得好。”
我愣住了，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放我过去，我有些急了，忙说：“我还没决定。”
胡之菲有些茫然：“可你通行证不都办好了吗？”
“我想，如果要经常往返去看他，也是要有通行证的，反正早晚要办，就早点办好。”我嗫嚅着说。
胡之菲霎时松了口气。微表情最骗不了人了，她果然还是舍不得我。
胡之菲问我：“所以，你今天找我过来，就是想商量这个事？”
“嗯。”我点点头，又转身，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给胡之菲看，“瞧，这是他给我的。说是对我辞掉工作的补偿。”
“多少啊？”她与我对了个口型。
“100个。”我在桌上用手指沾水画了两个圈。
胡之菲咋舌：“一百万。他出手这么大方？”
“嘘，你轻点儿。”我提醒他，然后我感觉心头滑过一丝不舒服，有些难堪地瘪了瘪嘴，停顿了一下才说，“可你不觉得这做法，有点儿侮辱人吗？”
我努力理清混乱的思路，可说出来的话还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我本来是不想跟他去的……真的，我真不想刚找着工作就辞职，说实话，让我怎么对申总开口，人家可是为了帮我，结果我就这么一走了之……然后，他就给了我这个，说，真的很想我陪在他身旁，还说我一个人在上海，他根本放心不了……总之，我也很矛盾，可他突然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好像问题变得更复杂了……他到底把我当什么……哎呀，哎，我说不好……”
我揉乱了刘海，整个人都感觉燥热起来，这林浩为什么要给我银行卡，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包养的，只是这话，我就没好意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