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平安夜，少了那漫天纷飞的飘雪，却依旧是个适合恋人共度的美好夜晚。
白华大学的校园里，银杏的落叶随凛冽冬风飘落，似蝶翼般层层叠叠，于墨色的夜里展翅。沐浴金粉的蝶翅如同一场美梦，却在顷刻间又化作枯叶，融解零落，于地面堆砌出为今夜准备的金色大道。
贝宇昂的三位室友跟在他的身后，对这个校园角落里的表白选址显得有些疑虑。
远远看见银杏似一地鸡毛般散开后，其中一个室友实在忍不住嘴，开口问道：“老弟，你就约在这里表白啊？”
贝宇昂捧着从绿化带里随意薅来的花束，强撑起一股气，指向前方，“小斜坡，还有花！路灯那打光的角度正正好好。这不表白的风水宝地？”
室友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兄弟啊，我看不懂什么风水，但我觉得你脑子进水了。”
他特意往路上用力一踩，只听冻得干枯的银杏叶咔嚓咔嚓响。
“这种环境真的适合表白？”
“嘶——这不学姐她选的嘛。”
贝宇昂往脚底一看，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她都给我挑好舞台了，我总不能反抗啊。”
说完后，他的目光看向老旧闪烁的路灯，自言自语：“话说，我真的要跟她表白了啊？”
看到贝宇昂临门一脚还在犹豫，其他室友纷纷责怪起这个婆妈的男人。
“妹子都送到你嘴边了，你还有不表白的理由吗？”
贝宇昂低下头，似在与手中的花束交谈，“是吗？”
“听着啊小晴，你一会儿绝对不能白给！喂，你嘴角的笑容给我压一压！”
在校园的另一边，汤晓晴被哥哥姐姐们团团围住，洋溢着一脸幸福的傻笑。
“瑶瑶姐，可是......这是我的初恋，是我等了好久的表白耶。嘿嘿。”
汤晓晴扶着侧脸喃喃自语，早已六神无主。她只能凭本能走向周琴等人与贝宇昂约定的表白场地，声音中充满欣喜。
在她的身边，周弦嫌弃地将头仰向夜空，自怨自艾般道出一声叹息，“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种没出息的室友......”
她一把搂住汤晓晴的的腰，恨铁不成钢地晃了她几下，意图把闺蜜从白日梦中摇醒，“有点尊严啊你！别到时候贝宇昂话都没说完，你就直接亲上去了！”
被周弦这么一吼，汤晓晴稍稍清醒过来。她推开了周弦，向身边所有人问道：“真的是，我是这种人吗？”
然而，在话音落下的五秒后，她的身侧突然变得静寂无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凝视汤晓晴的目光显得暧昧且戏谑，隐约道出了答案。
汤晓晴左顾右盼，傻乎乎的笑容稍有收敛，甚至变得有些委屈，“你们......真的这样想我？”
“没有没有......嘻嘻，真的没有啊......”
莎莱娜当即否认，却又将正脸埋在了周琴的锁骨处，不经意间传来几声窃笑。
“莎莎姐！”
在一片哄堂大笑中，众人心有灵犀，缓缓落后。
表白的舞台，有两名主角足矣。其余的所有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配角。
他们将汤晓晴留在前往银杏小路的前端，独自面对那场将会改变人生的告白。
银杏的落叶稀稀落落，偶尔似一阵金风舞于天际，又似雨花飘然零散。空无一人的道路两侧，逐渐靠近的两人似彼此遥望的星宿，虽抬头仰望夜空时肉眼可见，却那般遥不可及。
传说，喜鹊会为相爱的两人搭建通向彼此的桥梁。哪怕相隔于银河最为遥远的彼岸，思念终会在长久的期盼后，迎来落幕的结局。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贝宇昂捏着一把小花，将室友们赶到路边，生怕这群人待会儿像猴儿般乱叫一通，毁了当下的浪漫氛围。
在视线的尽头，汤晓晴面带红晕，身影逐渐变得清晰。她穿着一件贝宇昂从未见过，也许是最近买来的新毛衣。毛衣的颜色柔和而淡雅，似她平日开朗的笑容，包裹住那摇曳懵懂的恋情。
加绒的半身裙围住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腰，令少女本就娇美的身姿更为灵动。然而，当贝宇昂注意到被裙身收拢的腰间，他却不经意间想起，她在体重秤上不时传来的抱怨。
有时候真搞不懂女孩子，明明都那么好看了，怎么还说要减肥呢......
两人缓缓向前，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贝宇昂停在了上坡的位置，从平缓的坡度直面着汤晓晴，窥视到跟在她身后的朋友们。而汤晓晴越过路灯前的两个身位，笑意如蜜，最是甜美。
贝宇昂的视线像一道失落的抛物线，随街边灯柱笼罩的那片光圈而行。
在路灯的照耀下，她一如昔日般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她背影依旧，仿佛惊艳岁月的一抹温柔。
只是......贝宇昂总觉得在更早之前、乃至最近，甚至当下时刻，他也曾见过相似的身影。
那道身影，要与他更为密切，更为......相近，更是......他心中思念的人。
脑海中模糊的幻灯片又一次重叠，让他的思绪变得混乱不堪。
贝宇昂的视线始终越过汤晓晴，注视着她的身后，逐渐变得犹豫。
在将要表白的当下，他忽然有些愣神。
一个想法，如触手可及的低语，在他耳边萦绕。
我......真的是喜欢她吗？
“贝宇昂，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汤晓晴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迅速向他靠近。
她撩起如瀑般的长发，逼问着身前的青梅竹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总不能是我太好看，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吧？”
“汤晓晴，我好像有点犹豫......”他终于回应，目光却显得有些躲闪。
贝宇昂难得迷茫。他似祈祷般注视着汤晓晴，盼望她能说出自己内心渴望的回答。
汤晓晴先是一愣，然后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吧？我人都送到你面前了，你还好意思犹豫？”
“那，我应该表白吗？”
“当然啊！”
贝宇昂褪去平常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隐藏在心底的想法，仿佛看清了本心。
“我可能......没那么想表白。”
“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面对汤晓晴的质问，贝宇昂也无法准确回答：“就是，我突然也搞不懂了。我大概需要点时间想明白......”
他似哀求般看向汤晓晴，似乎是想带着她，一同回到两人遇见彼此、共同成长，过度无数日夜的地方。
“汤晓晴，要不今天就算了。我们们回家吧？”
“我去你家，陪你看电影好不好？”
“你现在就给我表白！”
汤晓晴带有怒意地叫停了他，“我们都准备那么久了！你现在不表白还想什么时候表白？”
真的要吗？
我怎么感觉，表白以后会后悔呢......
“那......我去了。”
于是，贝宇昂神色淡然，越过了汤晓晴，径直走向了躲在路灯后方看热闹的左子瑶。
“学姐，我......”
贝宇昂稍有语顿，不自觉地回头望向后方。他的双眸有些失神，失焦地从汤晓晴错愕的脸庞掠过，却没有停下表白的话语。
“学姐，我好像喜欢你？”
汤晓晴凝视着眼前发生的真实，顿时想明白了贝宇昂昨夜那奇怪的表现。
“我......真的应该表白吗？”
“当然，毕竟你喜欢她啊！”
你喜欢的，怎么不是我啊......
“贝宇昂！”
在他扭头的瞬间，汤晓晴扬起了手臂，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到了贝宇昂的脸上。
啪。
掌心与侧脸碰撞的声音，响彻了下坡的弧度。银杏的叶片随她的失落，坠入深渊。时间仿佛在此静止，让所有人、乃至夜风都变得静寂无声。
“我们，大概没法继续当朋友了。”
汤晓晴凝视着贝宇昂那被她所打红的脸颊，心中一阵苦涩，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想伸出颤抖、发烫的指尖，去抚摸他脸上变得红肿的印记，像从小到大那样，安慰着自己喜欢的人。
可惜，这种权利也许再也不属于她。
于是，她转身离去。
其后，贝宇昂再也没在寒假间见过汤晓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