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韩清韵打水回来了。
她走到病床边,把暖水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对着病房里另外两个床位的战士笑了笑,“两位同志,谢谢你们了。”
那两个战士都有些不好意思,靠门的那位摆手,“没事儿,应该的,我们跟立冬都是战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对对,你别客气,有啥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韩清韵再次道了谢。
被困在“电影”里的韩立冬听到了,声音却像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模模糊糊的
他听见了,是他小妹的声音。
小妹来了?
他想回应,想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可他发不出声音,也不能动,只能被动的“听”着。
然后,他听到了拧开暖水瓶盖子的声音,接着是倒水的声音,哗啦啦的。
韩清韵倒了半杯热水,又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就是那种装药丸的小瓶子。她背对着病房里的其他人,假装是从包里整理东西,飞快地往水杯里滴了灵泉。
她不敢多加。
这玩意儿劲儿太大,要是加多了,韩老四跟咸鸭蛋似的“滋滋冒油”,浑身往外排杂质,那场面她都不敢想。
韩清韵试了试水温,感觉不烫嘴了,这才轻轻掰开韩立冬干裂的嘴唇。
勺子带着温热的液体,碰触到了他的唇。
韩立冬竟然“感觉”到了。
那是一种温润的触感,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流了下去。
起初,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当那股水流进胃里,一股舒爽感瞬间扩散。
若有似无的甘甜,让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好喝。
太好喝了,还想喝。
他贪婪地渴望着更多,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好在他小妹没有停下,一勺又一勺的往他嘴里喂着。
韩立冬感觉自己的意识都清明了一些,不再是那种混沌麻木的状态。
眼前不断循环播放的“电影”都暂停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嘴边,期盼着下一勺的到来。
他觉得自己那被困住的“灵魂”,好像一点点变得“充盈”。
韩清韵看着韩立冬的喉结竟然微微滚动把水咽下去了,“……”
好现象啊!都能吞咽了,这是不是要醒?看来就是没有她的灵泉,韩立冬也会醒的。
喂了差不多半杯水,她就停下来了。
韩清韵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
甘甜的源泉突然中断了,韩立冬心里有种巨大的失落感,他小妹咋这么“抠”?你倒是多喂我几口啊?
可惜他的抗议,他小妹听不见。
韩清韵拎起暖水瓶,把热水倒进脸盆里,又掏出毛巾,香皂,还有手动刮胡刀和香皂。
同病房的那两个战士看得眼睛都直了。
瞧瞧人家妹妹,想得多周到?好想也有这样的妹妹。
韩清韵用湿毛巾先仔仔细细地给韩立冬擦了脸。
他的脸上没什么肉了,颧骨都凸了出来,皮肤也因为缺水而显得粗糙暗沉。
下巴上抹上香皂,韩清韵开始刮胡子。
这活儿她会干,因为经常给老公刮。
不管她跟老四以前有多少小矛盾,闹过多少不愉快,但现在,他躺在这里,是因为保家卫国。就冲这一点,他就值得所有的尊敬。
所以,韩清韵在给他刮胡子的时候,神情特别认真,动作也格外轻缓,带着一种仪式感。
冰凉的刀片贴上皮肤,韩立冬“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妹妹的手指轻轻地绷着他的皮肤,然后刀片顺着皮肤的纹理,一点点刮过。
他能“闻”到香皂的味道,能“感觉”到胡茬被刮断时那细微的动静。
这一刻,韩立冬想哭。
他以为,自从他为了前途,为了所谓的“正确”,选择了和家里的想法背道而驰,甚至在某些事上“背叛”了父母,“背叛”了韩家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以为,家里人肯定都对他失望透顶了。
他以为,他躺在这里,就是一个没人管的累赘。
可他没想到,他那个看着娇气,有小脾气的小妹,竟然会不计前嫌,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千里迢迢地跑来照顾他。
她没有一句责备,没有一句抱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给他喂水,给他刮胡子。
那一下下的刮动,不是在刮他的胡子,而是刮在他的心里。
他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彻底软了,化了,酸楚和感动涌上心头。原来这就是家人,这就是亲人。
于是,就在韩清韵小心翼翼地刮着他下巴上的胡子时,她看见韩立冬紧闭的眼角,缓缓地渗出了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发丝里。
韩清韵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
她没有大呼小叫地去喊大夫,也没有惊喜和慌乱。
她只是很平静的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轻轻地,替韩立冬擦去了那滴眼泪。
然后,她又拿起刮胡刀,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
她心里已经有了数。
韩立冬是有感觉的,他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既然有感觉,那离醒过来也就不远了。
刮完了胡子,韩立冬形象好多了,韩清韵又用剪刀给韩立冬理发。
也不知道多久没剪了,韩立冬的头发已经从板寸到能扎小辫儿。
韩清韵毫不犹豫的下剪子咔嚓咔嚓的,真的可以随便剪,因为太长了。
一会儿功夫床边的地上就落下了一堆黑乎乎的碎发。
剪完之后她又拿出手工推子,这玩意儿就是细活儿,得像小区里的园丁一样,把韩立冬的头发精雕细琢成草坪。
终于,在韩清韵把韩老四翻过来翻过去N遍之后,头发剪完了,韩立冬又变成一精神小伙儿。
就是太瘦了,脸色没以前好看。
这都好办,弄点儿好吃好喝的给他补一补,再加上灵泉,很快就会元气满满。
韩清韵把地上的碎发扫干净扔掉,回来之后又接着给韩立冬喂灵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