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深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每走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走到赵桂云身边，通红着眼眶伸出手，把赵桂云那只又举起来的手拦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老儿子身上，“老四，爸给你一个机会，你回头好不好？爸求你回头。”
‘爸求你’这三个字狠狠砸在了韩立冬的心上。
他看着父亲通红的眼，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噗通”一声。
韩立冬给父母跪下了，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
“爸，儿子回不了头了，也不能回头，爸，您原谅儿子。”
韩立冬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神里复杂和痛苦，“我想出人头地，我想给您二老争光，我不会背叛韩家，我永远姓韩。”
韩云深的心像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争光？
用这种方式给他争光？
韩云深眼中的最后一丝期待，彻底熄灭了。
他绝望地看着老儿子，又问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老四，你真的不肯回头？”
韩立冬哭着，也再次给了他同样的回答，“我回不了头，爸，求您给儿子一次机会，就一次。”
“好好好。”
韩云深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却越来越冷。
“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韩云深的儿子，我韩家，再无韩立冬。”
话音落下，满室死寂。
韩立冬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傻傻地抬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爸在说什么？
把他赶出韩家？
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定是气话，是吓唬他的。
可当他看到韩云深那双眼睛时，他才明白过来。
他爸说的是真的。
不是吓唬他。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韩立冬，让他浑身冰冷。
他怎么能不是韩家的儿子呢？他姓韩，他是爸妈最疼的老儿子。
不可以。
“爸～～～”
韩立冬像是疯了一样，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死死抱住韩云深的腿，嚎啕大哭。
“爸，您别不要我，我是您儿子啊！我永远是韩家的子孙，我永远姓韩。我死都是您儿子。”
他把脸埋在父亲的裤腿上，鼻涕眼泪蹭了一片，哭得像个孩子。
赵桂云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
她指着韩立冬，“想当韩家的子孙，行啊！你现在就跟我走，立刻去潇家找那两个老王八蛋算账，跟他们家彻底断了。”
你要是不答应，现在就给我滚，我赵桂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韩立冬浑身一僵，他妈也不要他了吗？
他松开韩云深的腿，又死死抱住赵桂云的腿，“妈，妈你别逼我，你疼疼儿子。
妈，我姓韩，我永远姓韩，我永远是韩家的子孙，我哪儿也不去，妈，爸……”
赵桂云使劲儿地想把自己的腿拔出来，可这个逆子抱得太紧了，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韩立冬声声喊着爹妈，凄厉又绝望，让在场的人心里都不忍心看了。
韩立冬是做错了，干了不是人的事儿，可看着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跪在地上哀求自己的父母不要抛弃他，这场面，实在让人鼻子发酸。
韩清韵别过头去，这场面她不想看，难受。
莫从之也皱着眉，挪开了视线。
屋门口，站满了韩家的孩子，就连龙凤胎两小只也扶着门框，小嘴一撇一撇的要哭。
他们看到高大的四叔，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奶奶的腿大哭，小一点儿的孩子都吓坏了。
这场面没见过呀！
莫从之几步走到门口，弯腰一把把自己的两个宝宝抱进怀里，转身就往自己那屋走。
“不怕不怕，宝宝不怕。”一边走一边安抚。
这样的场面，不能让孩子看见，会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的。
韩秀芝也反应过来，见自家小闺女也吓得小脸煞白，眼泪汪汪，赶紧过去，连带着老二家的两个娃，一起往外推。
“去去去，都别看了，回自个儿屋去。暑假作业都写完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孩子们都推着离开这是非之地。
孩子们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屋里那个跪着的身影，最后还是被韩秀芝给推走了。
屋里，韩立冬的哭声还在继续。
韩云深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儿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再睁开眼时，他眼里的痛苦和不舍，已经尽数退去。
“韩立冬。我，韩云深，以你父亲的名义宣布，从此时此刻起，你不再是我韩云深的儿子，你也不再是韩家子孙。
谁要是为他求情，就一起滚出韩家。”
他抬起手指着大门的方向。
“现在，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出韩家，我不想再看见你。”
赵桂云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机械地回过头，看向丈夫。
她男人性子一向温和，一辈子从来不做太绝的事儿。
可今天，他做了。
做得这么绝，没有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赵桂云知道自家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该有多生气，多伤心，多绝望。
可是真的就这么不要这个儿子了？这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老儿子啊！
赵桂云的心，被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儿是滔天的怒火，恨这个儿子不争气，恨他识人不清，恨他为了所谓的“前途”伤透了家人的心。
另一半儿是疼痛和不舍。
她想起他小时候，发高烧说胡话，念着要吃她做的鸡蛋羹。
她想起他上学时，得了奖状，一路跑回家，献宝似的递给她，说，“妈，我厉害吧？儿子一定给你争气，回回给你拿第一。”
她想起他参军后……
画面一幕一幕，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过。
怎么，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要她亲手把他推出去，她做不到。
可要她原谅，看着韩云深被气成这样，她也做不到劝韩云深，因为她的气不比韩云深少。
韩云深的决定，不但震惊了韩立冬，也震惊了韩清韵。
她没想过，她爸能这么果决，这么不留余地。真的就把韩老四赶出家门了？
韩立冬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抱着赵桂云的腿，仰着头，整个人呆若木鸡，连哭都忘了。
“爸？妈？你们，别不要儿子……别不要我……”
韩立冬大哭，哭得很大声，也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