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宗祠中众人都眉头紧皱。
半晌之后,坐在首位的四老太爷叹口气:“她这是在逼迫我们,早些做出抉择。”
众人面面相觑。
二老太爷家的长子谢易则道:“她人都没到,四叔这话从何说起?”
四老太爷道:“既然她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为何不让人来谢氏族中?”
听得这话,众人陷入思量之中。
谢……谢文菁若是写封信询问族中,那不就是寻求族人的帮忙,现在却让讼师直接写了讼状,是什么意思?
她有足够信心,能够靠自己,为谢老太爷和谢易松夫妇伸冤。
如果这事最终做成了,她就不用感念谢氏族中半点恩情,以后族人求到她那里,她也不必理睬。
本来一个出嫁女,族中不必理会,但谢文菁不一样,她搅合进谢易芝的案子里,而且又立了大功,一定程度上,能为谢家说上话。
谢易则道:“四叔,你说……她真的与王家有关?”
四老太爷没说话,三老太爷的次子谢易望冷冷地道:“寡居在家,就与王晏不清不楚,简直是败坏门风,若确定了她就是谢文菁,族中定要教教她规矩。”
三老太爷抬起眼睛,乜了一眼谢易望,眼睛中满是嫌弃,果然四老太爷淡淡地道:“你还有一个女儿未出嫁,不如去趟王家,与王相公商议商议,将谢家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女儿嫁给王晏如何?”
“你教出的女儿,必然通规矩,闺名又好,不会辱没自家和王氏门风……”
这夸赞的话,开始听听还不觉得有什么,随着四老太爷声音放缓,谢易望整个人如坐针毡,他已经知晓四老太爷要说什么了,想要阻止却又没法开口。
四老太爷微微顿了顿,接着道:“看看王相公肯不肯答应,王晏愿不愿意。”
谢易望低下了头。
王晏不知晓谢文菁,也就是如今的谢玉琰嫁过人?他比谁都清楚,他们就是在大名府相识的,但王晏却没有避讳这些。
如果王晏是那种整日里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也就罢了,可偏偏在此之前,王晏不但没有过类似的传言,连赐婚都没有应承,在谢玉琰之前,只有一本什么闲书上,写王晏遇仙,并且与那琼姬生下一子,王晏一心修道就是为了假以时日一家团聚。
这种东西,看一看,讲一讲也就罢了,不会有人真正相信,王家也就没人来理会那闲书,谢玉琰却不一样,她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不仅寡居,还是一个商贾,与她牵连对王晏的仕途不利,王家却没有插手压制那些传言……
从某种方面上来说,已然说明了问题。
谢易望道:“四叔,侄儿没这个意思,自然也不敢高攀王家。”
“那就不要说别人,”四老太爷道,“她能做到,是有她的本事,你真的登门教训,只能自取其辱,反倒被人看笑话。”
谢易望梗着脖子,不情愿地应声。
四老太爷咳嗽两声:“这段日子家中出事,你们一个个都很辛苦,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说些有用的。”
“谢玉琰状告谢易芝的案子,你们如何想?”
谢易望小声道:“还能被她钳制不成?”
四老太爷没去理会谢易望,看向其余人:“你们呢?也这样想?”
谢易则等人不似谢易望那般莽撞,没敢说话。
谢易则看向四老太爷:“四叔,您给大家出个主意。”
“两条路,”四老太爷也不想绕弯子,“第一条路,我们不理会,不管这案子如何,都与我们无关,不过谢氏可能会怀恨在心,将我们算作谢易芝的帮凶。”
“第二条路,我们去找那讼师,与讼师一同递讼状,请朝廷查明此事,若查清楚谢易芝弑父、戮弟,也算弥补一些族中失察的过失。”
“大家选一个,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也都不要怪罪和埋怨。”
众人互相看看,知晓老太爷更倾向于第二条路,可如此一来岂非被一个女子胁迫?
谢易芝没出事之前,他们是决计不可能答应,甚至可能不会认同谢玉琰的身份,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开封谢氏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
谢易芝获罪,就算没有波及整个谢氏一族,谢氏子弟的仕途也会受阻,几年甚至几十年内,兴许都不会有子弟再任要职。
可以说,谢氏一族就此没落了。
谢玉琰能改回谢文菁的身份,嫁去王家,对谢氏族中更有利,这是四老太爷倾向于第二条路的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四老太爷真的忌惮谢玉琰,在一个商贾家寡居,还能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可见她的聪明。
这样一个聪明人,能放任谢氏一族冷眼旁观?
人都要趋利避害,更何况一族之长。
“既然都听我的,”四老太爷道,“明日一早就让人前去寻那讼师,弄清楚情形,最好能将讼师请来祖宅。”
“谢老太君和谢易松一家的死,既然另有蹊跷,我们族中就该全力追查此事。”
众人明了,四老太爷是要彻底与谢易芝划清关系。
“这事过去之后,我会辞掉族老的之位,”四老太爷道,“将谢氏族中弄成这般模样,我也没脸再掌事。”
三老太爷道:“四弟这是何必……”
四老太爷却阻止三老太爷继续说下去,表面上他承受了罪责,实际上,他不过是避祸罢了。谢氏这样的人回到族中,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他避其锋芒有什么不对?
众人渐渐散去,四老太爷喊住谢易则:“看着点你九弟,莫要让他做错事。”
所谓的做错事,自然指的是谢易望对谢玉琰的敌意。
谢易则应声。
众人都离开了,谢易则也翻身上马。
回去的路上谢易则脑子里一直在胡乱思量,到了自家宅院,他翻身下马刚要吩咐小厮去敲门,就瞧见了一个黑暗中藏着一个身影。
谢易则支开所有人,快步走过去,见到阴影中的人,他低声将族中的决定说了:“族里准备帮谢玉琰。”
“我会再想想法子。”
看似谢玉琰不过用了些手段,就拉拢到了谢氏族人,其实也是大势所趋,想要扭转局面,恐怕不易。
谢易则不敢去看那人的脸色,半晌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他身体一软,差点脱力。
这个谢玉琰真的很厉害,至少现在让藏匿在暗处的东家也无可奈何,想要扭转局面,除非……找到一个对东家极为有利的机会。
……
谢玉琰城内的院子里,张氏正在吩咐人收拾箱笼,就听到杨明辉的妻室,陈尚君进来禀告:“张娘子,来人了。”
于妈妈跟着谢玉琰离开汴京之后,内宅管事就由陈尚君接替。
陈尚君在大名府就跟着谢玉琰做事,平日格外稳重,可今日却显得有些慌乱。
“是谁?”张氏见状问过去。
陈尚君抿了抿嘴唇:“是……王家的女眷。”
张娘子还没想明白“王家”指的是哪个,陈尚君继续道:“就是王相公的夫人……王晏大人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