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眠并未对陆墨书多言,如今这座酒楼之中十分安静,甚至安静得不太寻常,暗处只站着一个人。这就是叶鹤眠唯一的护卫。陆墨书则会去刑部当值。不管如何,就算有人乱来,也不敢在刑部闹得太大。
叶鹤眠不得不将手中所有的筹码都抛出去。
今晚就是唯一的机会。赢了,从此穿越者将不必担心掌权者的逼迫,输了——苏夏梦、死士和楚怀寒很可能会被迫转生,裴长卿也有很大概率。而无论是皇后还是皇贵妃掌权,只消仔细调查,就能查到叶鹤眠和陆墨书身上,如此一来,穿越者多年的经营几乎是付诸东流。
说到底,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们的结果也只会更糟。系统任务让他们插手科举,七号原身的过往与巧合让他们卷入朝廷斗争,已经足以引起掌权者的注意。如今尚且无事,等到皇宫内决出一位真正的主人……叶鹤眠没有继续想下去。
所以今晚的计划至关重要。虽然尚未开始,十号的意外死亡就已经有些脱离掌控。叶鹤眠坐在原地,陷入沉思。
凭借穿越者和数十个人不可能与禁军抗衡。但是,对于宫中的那几位来说,未必会真的动用禁军。若是寻常逼宫,兵力自然是越多越好,偏偏皇后和皇贵妃有一个共同的把柄和弱点。事情闹太大,引得朝政动荡,对于得位不正的她们来说不是好事。
正因如此,宫城之内,尤其后宫周边,绝不能部署过多兵力。
兵马调动愈显眼,愈易引人猜疑。
她们需要的不是大张旗鼓的镇压,而是暗地里的掌控,清除异己,维持表面太平。
虽说如此,逼得急了,出动大量禁军,穿越者仍是没有赢面。需得速战速决,先将这二人杀死,之后便好处理多了。
脚步声传来,李四站在了他身边。
她若想,自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摸到叶鹤眠身边,故意发出脚步声是为了提醒他自己的到来。
她腰间佩剑,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还埋伏要暗杀此人,如今却是在身旁保护他的性命。真是世事难料。
而且仅留自己一人,叶鹤眠是真不怕李四暴起夺他性命。也不怕有高手来了,李四双拳难敌四手,保不住叶鹤眠性命。
虽说他也不怕死,但恐怕对他也是件麻烦事。李四这样想,也这样问。
叶鹤眠只是道:“该来的,一定会来,拦也拦不住。”
他又有什么计划了?好像知道什么人会来。李四觉得待在叶鹤眠身边,自己的疑问格外多,但若是事事都询问,又显得她好像无能——这个想法一升起,李四便因自己古怪的要强失笑。上一次有这种心态,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叶鹤眠又开口了,却不是解释自己的计划,而是询问李四:“你可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他虽并无说明,李四却也猜的出来:“想不到你这么大胆,想要谋权篡位……”
虽说她也没资格说叶鹤眠。不过,李四追随韩崇岳,颠覆大齐,叶鹤眠却与那皇子共谋。然而他又不像是裴长卿的下属或是谋臣。真是奇怪,难以用常理解释。
叶鹤眠道:“我还以为你会更激动一些。”
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时刻或许即将到来。李四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头一次如此接近为韩崇岳复仇的目的。她竟觉得,如果叶鹤眠失败了,当初自己与其他人或许也成功不了。
而现在,她意外地平静。
叶鹤眠接着道:“难为你要留在这里。只是,我的确依然担心,你会擅作主张做一些事情,导致情况脱离掌控。”
李四被他的坦诚惊了一下,却也无奈:“呵……或许吧,我说不定真会感情用事,暴露身份。”
她想起了梅将离,以及数年不见的梅音尘。当年姐妹相残,一别数年,不知背叛至亲、背叛将军换来的权力,是否令她满足?李四不无讽刺地想。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倏然闯入,撞破了窗棂,连带着窗口附近的桌子翻倒在地。
那人遮得严严实实,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明亮锐利的眸子。身形高大,衣服略显邋遢,周身气势却宛如利剑。仅仅一个照面,李四便知这是个高手。不知为何,这黑衣人突然闯进,却只是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李四右手按剑,挡在叶鹤眠身前。心知若真动起手来,必会闹出大动静,说不准这酒楼都要被拆上几层。那也是叶鹤眠所希望的么?
她看向叶鹤眠,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淡淡说道:“拦也拦不住……你先出去吧。不用担心。”
来人面容隐在蒙面之下,只是冷冷笑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嗤笑。不过他虽气势凛冽,却不带杀意。李四犹豫一瞬,终是退了出去,合上门扉。墙壁隔音,李四若不是刻意探听,是听不见说话声的。
她虽然对叶鹤眠感到好奇,却也没兴趣偷听他和别人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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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房间内烛火微晃,映出来人半边身影。他拖过一张椅子,随意地坐在了上面。
“好多年了……你这面貌,也是几经更替。想当年你我分别之时,与今日相比,真是恍若隔世。”
叶鹤眠缓缓抬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那你也该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怎会忘记呢?你说过,定然会亲手取我性命。嗯……你武功精进不少,却并未专心习武。你该练武防身才是,否则太容易被杀。”
“比如,被你杀了?”叶鹤眠反问。他表情显出一种少见的冰冷,气质尖锐,敌意表露得再明显不过。他向来内敛,也从不憎恨什么人,纵然是恶人,杀也就杀了,记不在心里。能令他露出如此神态的,世间仅此一位。
“我何必做此无用功呢?我没想过杀你,现在如此,当年也是如此。”
“世间有的是比杀人更折磨的方法。”叶鹤眠毫不留情地说。
那人沉默片刻,才道:“哎……这个关头,你我争吵又有何用?不如直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