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笑了,那笑里全是苦:“我说了,他可能会把他们压得更死;我不说,迟早整个地方都会炸。我……真不知道该咋选。”
莎拉没再问,只是挨着他坐下,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温温的,稳稳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矿场就炸了。
九百三十个奴隶,像沉睡多年的野兽,齐刷刷睁开了眼。矿锄抡得呼呼生风,吼声震得山壁都在抖。朝阳照在他们脸上,血丝还没褪,眼睛却亮得吓人。
更狠的还在后头。
朱贵的车,稳稳停在了矿场门口。
他踩着锃亮的靴子下来,衣袍不沾尘,眼神冷得能结冰。
他没看天,没看地,径直朝人堆里走。
“李康!”他一声吼,震得全场安静。
“在!”李康立刻冲出来,铠甲沾着泥,刀还滴着汗。
朱贵没废话,手一挥。
李康懂。立马转身,领兵反扑。
铁骑压上去,人潮像被犁开的土。反抗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哭喊声被碾成碎末。
可朱贵没停。
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过那些跪着的、颤抖的、瞪着眼的人。
“为首的,砍了。脑袋,挂城门。”
话音落,血溅三尺。
当天黄昏,城门上挂了九颗人头。
空洞的眼窝望着底下那些曾经一起扛锄头的兄弟,风一吹,头颅轻轻晃。
那一刻,没人再说话。
没人敢说话。
李康抬头看着那九颗头,心口像被人掏了一把。
“殿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颤。
朱贵转过身,眼睛像淬了火的铁:“这就是反的下场。”
李康喉咙一紧。
那一瞬,他忽然懂了。
不是朱贵太狠。
是自己太软。
他以为的“仁”,其实是怯。
朱贵的手段,是血淋淋的刀,但砍断的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毒根。
大殿里,香炉袅袅,烛火摇曳。
朱贵坐在龙椅上,金线绣的蟒袍垂到地上,像一条沉睡的龙。
他没动,没说话,但整个殿里的空气,都跟着他呼吸。
没人敢抬头。
没人敢喘大气。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压得人脊背发凉:
“我要在凯特帝国种茶。你们,去把地查了。”
李康和莎拉立刻俯身:“是。”
没有一句废话。
他们信他——信得像信太阳明天会升起。
两人带队,翻山蹚河,走过荒坡,踩过烂田。
结果?一肚子火。
好地全让那些老爷们搂着,老百姓守着的,是连草都长不好的龟裂土。犁沟深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土硬得能硌断锄头。
李康蹲在一块地边,抓起一把土,狠狠一捏,碎末从指缝漏下。
“这种地,能长出茶来?”他冷笑,“怕是连 weeds 都嫌它脏。”
莎拉那边也一样。
她站在一块肥得流油的地前,看着旁边那块被铁链围起来的田——那是大老爷们的私产。
“地是好地,可不让百姓种。”她低声说,“咱们就算种上一万棵树,根扎不进活土里,叶子也干。”
两人回来时,脸上都没了血色。
大殿里,朱贵没动,只是静静听着。
李康开口,字字砸在地上:“殿下,凯特帝国的地,九成攥在权贵手里。百姓连口饭都吃不上,更别提种茶。”
莎拉补了一句,声音冷得像霜:“得把地还回去。不然,您种的不是茶,是坟头草。”
朱贵听完,没怒,没急,只是低头,手指摩挲着掌心里那枚玉佩。
玉温,人更静。
他忽然抬眼,目光扫过两人,像看透了所有挣扎。
“调集稽查队。”
朱贵一拍桌子,嗓门沉得像炸雷:“这片地,我们必须拿回来!”
话音一落,殿内一众人立马动了起来,传令的、跑腿的、调兵的,全像被点了火的蚂蚁,忙得脚不沾地。他们挨个去通知大明的“铁脚营”——那支全朝最硬气、百姓见了都喊“活菩萨”的精锐队伍。
铁脚营不是摆设,个个能扛枪能打桩,更关键的是,他们打的不是官威,是人心。谁家地被强占了,他们第一个冲上去;谁家粮被扣了,他们敢当着官老爷的面把粮食扛回民宅。
朱贵一声令下,这支队伍二话不说,背上干粮,扛起钢刀,翻山越岭,跨过荒原,直扑凯特帝国的地界。
挡路的?劈了。拦车的?揍翻。贵族们扯着嗓子骂,地主们砸锅卖铁叫人堵路,可铁脚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刀尖往前一指,吼得整片天地都在颤:
“这地,祖宗传下来的!你们偷的,就得还!”
动静太大了,凯特帝国全境都炸了锅。老百姓趴在墙头偷偷看,眼里冒光——多少年没见这么硬气的官军了?自家那几亩被霸占的田,真能回来?
朱贵坐在大殿里,手指划过地图上那一片片被标红的地块,嘴角绷得死紧。他图的不是权,是地。地回来了,茶苗才能种,百姓才有活路,大明才能翻身。
他这步棋,砸下去,整个凯特帝国都晃了三晃。
那些平日吃着地租、睡着人血的贵族老爷们,坐不住了。他们以前当土皇帝当惯了,哪能容得下一群“野兵”来摘他们的碗?
连夜开会,密招死士,砸钱买刀,拉帮结派,织成一张黑乎乎的网,就等铁脚营一头撞进去,再一网打尽。
天,阴了。风,燥了。连乌鸦都不叫了。
李康在城楼顶上站了半宿,手心攥出水来。
“他们真想硬拼?”他低声骂了一句,咬着牙笑,“好啊,那就看看,是谁的骨头更硬。”
另一边,朱贵独自坐在烛光里,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一勾一画,全是算计。地图摊开,兵力标注密密麻麻,每条路、每个山口、每处水源,他都抠了三遍。
莎拉推门进来,没说话,只默默给他倒了杯热茶。
他抬眼,看见她,愣了下,轻轻说了句:“你来了。”
“嗯。”她坐下,没劝,也没催,“我知道你怕。”
“怕?”他笑了,笑得苦,“我不怕他们反,我怕的是……百姓饿着肚子骂我。”
莎拉没动,眼神却烫得像火:“他们骂你,是因为他们还信你。你要是躲了,那才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