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你为难他做什么!”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指着一个小贩道,“明明刚刚是那个无赖弄坏的东西,你凭什么让他赔钱?你如此作为,就该让衙门的人把你抓起来。”
小贩被揭穿以后,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不过马上又狡辩道:“我只是看错人了,用不着报官吧!”
口气挺硬的,可是小贩抓着书生的手却已经松开了。
少女快走了几步,站在书生边上:“什么看错了,分明就是欺软怕硬!”
涨红了脸的书生,轻声对少女开口道:“多谢小姐仗义!”
那少女却是有些嫌弃地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自己要反抗,否则别人只会更加欺负你。”
说完就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少女名为蕙娘,来环州是和杜家的大公子相看的。
两家约定的时间是在明天,蕙娘就带着丫鬟出来逛逛,谁知就遇到这件事,还帮一个人解了围。
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是第二天她发现杜大公子就是昨天那个书生。
蕙娘整个人都不好了,原以为会因为自己的“凶悍”的性子,相亲失败。
却没有想到,那位杜家大公子竟然很欣喜地接受了这桩婚事。
蕙娘觉得这个人好像和以前那些读书人不太一样,他的眼神很明亮,明亮到让蕙娘以为对方很喜欢很喜欢自己。
无意中听到妻子和她的丫鬟说起此事,杜裕安很诧异地插了嘴:“我是很喜欢娘子啊!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上娘子了,你不知道吗?”
想到自己的父亲一边和母亲柔情蜜意,一边又往家里抬了两房小妾的行径,蕙娘别过头:“你这就是嘴上说说,我才不信!”
“好!那我不说,我做!”杜裕安对着妻子作揖道,“以后的日子,还请娘子多多监督。”
被对这样的话不屑一顾的蕙娘,发现杜裕安这个人真的做到了他说过的话。
嫁给杜裕安三年,没有怀孕,婆母的妾室都已经送到他们大房了,杜裕安会把人退回去。
那是蕙娘第一次看到性子那么弱的人居然会为了自己忤逆他的娘。
从娘家失去的某些信任一点一滴地回来了,蕙娘是真心想给杜裕安生个孩子。
两年后,蕙娘终于怀孕,本以为会一切顺利,可这一胎是个女孩,而她更因为这次难产伤了身子,不仅身体有些不好,甚至以后可能都不能怀孕了。
如此条件下,原以为丈夫总是要纳妾了,可能想到丈夫杜裕安居然会去婆母面前自污,说是他自己不行,现在能得一个孩子已是上天的恩赐。
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可是这样的日子也只过了六年,因产女坐下的毛病,日益严重,女儿杜若蘅六岁时,蕙娘还是撒手人寰了。
看着妻子在自己面前离世,杜裕安哭得肝肠寸断,想过要随妻子而去的,但他还有女儿要养。
只是人是活着,可心脉受损的人再也不复意气风发。
杜裕安和一起上下值,处理公务,教养女儿,言行举止看似如常。
只是那双曾被蕙娘形容为“明亮”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永不消散的薄雾,里面的神采随着蕙娘的棺木一同埋入了黄土之中。
如此又过了好多年,女儿都已经儿女双全后的某一天晚上,他在自己的小院中赏月。
“外祖父!娘亲让我给您来送些月饼。”杜若蘅最小的女儿端着一个盘子从边上月亮门走了出来。
女儿出嫁后,杜裕安就辞了官到了永州生活,他和女婿家相邻,两个宅子间相通。
今日中秋,杜裕安原是要去女儿过节的,但是他改变了主意,推辞女儿女婿的好意,没有过去。
“把月饼放下吧!”杜裕安笑了笑,“我等一下再吃!对了,你和说说,这会儿你娘都让人做了什么口味的馅料啊!”
小外孙女马上就来了精神:“糖莲子的,咸蛋黄的、鲜肉的、豆沙的......”
“鲜肉的呀!你外祖母也喜欢这个味道的!”杜裕安笑眯眯地道,“等下次去回环州看她的时候,我也给她带点......”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出现的人,随后急切地道:“快!把鲜肉的给我!”
“好的,外祖父!”小孩子虽然不懂为什么外祖父突然这么急切,可她还是马上把鲜肉月饼递给了对方。
杜裕安拿过月饼先是往半空中递了递,嘴里还念叨了一句:“给,过节呢!吃了这一块,我们在走。”
小女孩不懂这些,只是好奇地看了看天空,什么也没有看到。
随后没过多久,杜裕安的手垂了下来,手里的月饼更是滚到了地上。
从小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自然是懂一些医理的,她立马跑回家找母亲。
杜若蘅带得很快,她替父亲诊脉,发现虽然杜裕安还有脉搏,但是已经很微弱了,属于马上要离世那种。
又细细问了一遍小女儿刚刚发生的事情,在一旁的红豆捡起地上的月饼咬了一口:“小姐,月饼的味道变了。”
据说活人的食物,鬼魂享用过了以后,味道就会发生改变。
杜若蘅轻叹一声:“随其自然吧!”
杜裕安没有在中秋当天离世,这样的身子又撑了三天才咽了气。
他死后是由女婿霍骁野出殡服丧,最后和妻子蕙娘合葬于老家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