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本官还收到了贵州的消息。\"
心事忡忡的朱燮元并没有给予众人太多的讨论时间,其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凝重:\"水西安氏和水东宋氏近几日兵马调动频繁,似有蠢蠢欲动之意。\"
\"为保贵州无虞,李巡抚已是陈兵织金关,并下令贵阳府城戒严了。\"
贵州地广人稀,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省内土司的情况比四川和云南两省还要复杂,尤其是那水西安氏和水东宋氏,更是云贵川三省人尽皆知的大土司,实力不容小觑。
\"朱大人,\"在官厅众人错愕眼神的注视下,坐在上首的\"蜀王\"朱奉铨也忍不住出声道:\"这些土司们向来是瞻前顾后,深谙生存之道。\"
\"我等的动作越快,这贵州的土司们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云贵川危矣。\"
如今云南的局势已是趋于明朗,这贵州土司之所以迟迟没有亲自下场,恐怕便是因\"山高路远\",觊觎贵州本省的土地所致。
\"王爷,真知灼见。\"
或许没有料到在众人印象中只知晓纵情声色,利用手中权柄敛财的\"蜀王\"竟然也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人满为患的官厅中足足沉寂了数秒,方才响起了后知后觉的惊叹声。
自成祖朱棣靖难之后,这大明的藩王们便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吉祥物\",除却所谓的\"太祖高皇帝血脉\"之外,再没有半点政治权利。
为了消磨时间,也或者是为了\"自污\"以降低中枢的猜忌,分封至各地的藩王们纷纷将精力用于\"敛财\"或者醉情声色,对于地方上的政务冷眼旁观。
例如眼前的\"蜀王\"朱奉铨便是在袭爵之后,醉心于\"美酒美人\",将府中的大权悉数交予世子,并因在\"奢氏之乱\"中\"目无君上\",被天子降爵为\"郡王\",至今未曾恢复。
看样子,在\"降爵\"成为郡王的这几年时间里,已是六旬高龄的蜀王朱奉铨私底下也是一直没有闲着,否则断然难以对西南土司的境遇拥有如此清楚的认知。
\"土司畏威而不怀德,吾等唯有速战速决,方才能够让那贵州土司偃旗息鼓,否则一旦昆明不靖,贵州土司必反!\"同样是诧异的瞧了一眼胸口不断起伏的蜀王朱奉铨之后,四川巡抚朱燮元便轻咳一声,打破了官厅中诡谲的沉默。
蜀王朱奉铨的身份敏感,今日亲自至此,估摸着也是为了向京师那边\"示好\",表达对于西南局势的重视。
\"巡抚大人所言甚是,事不宜迟,还请即刻传令龙安府和重庆府,卑职愿率领麾下标营赶赴叙州府与京营汇合,星夜驰援云南昆明。\"
在朱燮元的\"感召\"下,老将秦邦屏的思绪也重新回到了官厅之中,并义不容辞的主动请缨道。
天子皇恩浩荡!
三年前,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兵败身亡,他作为\"京营总督\"却没有被天子即刻召回京师辅政,而是以\"石柱宣慰同知\"的身份留在了这成都府。
一时间,谣言四起,不少人都说他秦邦屏失去了\"圣眷\",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萦绕在耳旁。
不过就在他自己都即将陷入迷茫的时候,宫内权柄仅次于\"内相\"的御马监提督魏太监却是亲临成都府,并且带来了天子的亲笔书信。
在信中,天子耐心的向他解释了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他召回京师辅政的缘故:西南土司死而不僵,卿家当亲自坐镇,以防不靖。
时至如今,天子一语成谶,云南土司起兵叛乱,他也该履行自己的\"责任\"了。
\"走哪条路?\"
对于秦邦屏的主动请缨,朱燮元并不意外,毕竟这成都府上上下下,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天子,究竟有多么信任\"秦家\"兄妹。
\"自叙州府向西而行,过乌蒙府,镇雄府,最终由东川府进入云南。\"稍作沉默之后,老将秦邦屏便声音沉重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若由曲靖府进入云南腹地,此道虽然路途平坦,历来是百姓商队进滇的首选路线,但这条线路不仅要额外浪费几天时间,而且还会途经由水西安氏控制的普安卫。
相比较之下,历来由禄氏家族控制的东川府虽然同样坐拥易守难攻的天堑,但其族中主力应当都追随宣抚使禄威南下,留守的兵力有限,难以阻拦官兵的兵峰。
\"秦将军所想与本官如出一辙。\"
低头在桌案上的舆图沉思半晌,仔细衡量了两条路线的利弊之后,四川巡抚朱燮元也是轻轻颔首,认同了秦邦屏的选择。
两害取其轻。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虎视眈眈的水西土司,可都要比兵力空虚的\"东川府\"要有威胁的多,至于沿途经过的乌蒙府和镇雄府是否会\"助纣为虐\",也只能暂时搁置不想了。
\"事不宜迟。\"
\"秦将军明日于城外校场点兵之后,便可先行领兵赶赴叙州府,待到本官筹措完粮草辎重之后,再快马与将军汇合。\"提及行军打仗最为重要的\"后勤\",朱燮元脸上再度涌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
据他所了解,京营将士在乘船越过武昌府的时候,应当是与当地的\"楚王府\"发生过些许摩擦,使得京营将士在武昌府一无所获。
\"粮草辎重?\"
\"本王有啊!\"
老眼昏花的蜀王朱奉铨虽是没有瞧见朱燮元脸上的凝重,但却清晰捕捉到了最为关键的字眼,保养极好的老脸上顿时呈现出一抹潮红。
回首往昔,在永宁宣抚使奢崇明起兵叛乱之际,他便因敷衍搪塞天子要他先行垫付粮草辎重的要求,受到了天子的\"惩处\",至今未能恢复心心念念的亲王爵位。
说句实在的,他蜀王府就藩成都两百余年,积攒的财富和土地不知凡几,即便被天子罚没了许多,也丝毫没有动摇王府的根基。
他真正在乎的,还是那个让他能够在\"蜀藩\"诸多郡王中独领风骚的亲王爵位。
有些东西,真的是失去之后,方才知晓其珍贵。
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冒着被朝中御史言官弹劾的风险驾临巡抚署衙。
他等的就是现在!
粮草钱粮,他蜀王府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