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夜幕降临,太仓城内依旧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虽然经过了几次明军和三宗弟子的巡守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已经消退不少。
不过一旦天黑除了有武艺的江湖人士便没有人敢随意在街上走动。
海祟的谣言依旧弄的百姓人心惶惶,整个太仓好像被一团血雾笼罩。
随着墨色浸染天际,太仓城像一头蜷伏的困兽,被浓稠的夜色牢牢锁住。
到了此刻早已被更深的恐惧吞噬——街巷间空无一人,连狗吠声都销声匿迹,只有风穿过屋檐的呜咽,像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
就在这时,城外的江水忽然翻涌起来。不是寻常的浪涛,而是带着一股腥甜的、令人心悸的异动。
水面“咕嘟”作响,三团黑影破开涟漪,像水鬼般缓缓立在岸边。
那是三个身披草蓑、头戴斗笠的身影,身形矮壮如猿,斗笠的阴影下,三双眼睛泛着猩红的光,
像饿狼盯着羊群般扫视着城墙内的灯火——哦不,此刻的太仓早已没有灯火,只有无边的黑暗,倒成了他们眼中最诱人的猎场。
几息之间,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嗅到了城内百姓压抑的呼吸与颤抖的心跳。
“平八那废物,竟连条手臂都保不住。”
中间那人忽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朽木,带着倭语特有的生硬顿挫,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右侧的身影重重一点头,喉间发出嗬嗬的冷笑,眼神里的不屑如同淬了毒的针。
左侧那人却立刻换上谄媚的笑,用半生不熟的中原官话附和:
“上衫大人神威盖世!您这计策简直神了——虽说没伤着那些军爷的筋骨,却把城里这些贱民吓破了胆,如今连灯都不敢点了,哈哈哈!”
“蠢货!”
上衫狩猛地转头,斗笠下的猩红目光刺向左侧的汉奸,
“若不是你们办事拖沓,本大人何须亲自蹚这浑水?”
那汉奸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喘。另一个倭寇也敛了笑意,僵在原地。
沉默几息后,上衫狩才重新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记住,此次进城只做两件事:一是探清城内虚实,二是让那些贱民的恐惧再深些。
流言这东西,有时候比刀锋更能杀人,明白吗?”
“嗨!”
两人齐声应道,头埋得更低。
话音刚落,三人身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灰光,那是一件斗披衣物,像是裹了层薄冰,连月光落在上面都被悄无声息地吞噬。
他们足尖在湿滑的泥地上一点,身形如鬼魅般纵起,
掠过城墙时竟没带起半点风声,只留下三道模糊的黑影,像墨滴融入宣纸,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太仓城。
而此刻,城内某处阴影里,莫潇、小米儿与柳昤双早已换好行头。
三人敛声屏气,目光如炬,正盯着那三道潜入的黑影——鱼饵已下,就等这几条大鱼咬钩了。
三个倭寇落在城角的阴影里,动作轻得像猫。
城头巡逻的明军甲胄铿锵,脚步声明明近在咫尺,却对眼皮底下的不速之客毫无察觉。
上衫狩抬头望去,只见街巷纵横如蛛网,却家家闭户,户户无声,连门缝里都透着死寂。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心中的傲慢像野草般疯长:
这般懦弱的族群,竟占着如此富庶的土地,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他带着两人往暗巷深处走去,草蓑下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狩猎的兴奋。
身后两人亦步亦趋,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的门窗,像两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不得不说,他们身上那件斗披着实诡异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却能将身形藏得严严实实,
隐在暗处时,竟与阴影融为一体,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无边的黑暗。
看着眼前家家闭户,夜无烛光的场景上衫狩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心中更是无比傲慢的想到
“等到我神宫占领此处,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要付之一炬推倒重来!”
念及此处上衫狩甚至直起来了不足五尺的身子大摇大摆的朝着暗巷中走去。
身后两人趋步跟上还时不时的看向周围警戒。
不得不说三个贼寇身上不知什么材质做的斗披竟然将他们的身形藏的极好。
隐在阴暗处当真是遁藏无形,走过一座座房屋,几人想要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
忽然,上衫狩的目光在眼前那栋青砖小楼的雕花窗棂上停留片刻,鼻尖轻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脂粉香,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
他抬手示意两个手下靠近,用倭语低声吩咐:
“这户人家瞧着富庶,方才那香气定是女眷所有。你们从后墙潜入,我在正门接应。
记住,动作要轻,先把那女的抓来,男丁……”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残忍,
“留一个活口,天亮前丢到街心去,让那些贱民看看,‘海祟’可不是谣言。”
两个手下连忙点头应是,正欲分头行动,西侧巷子突然爆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铛——!”
那声音清脆刺耳,带着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撞在一起,竟让上衫狩三人脚下的瓦片微微震颤。
他们皆是胧月中期(混圆境中期)的武者,寻常打斗根本入不了眼,可这突如其来的锋芒却像两柄交错的利刃,
硬生生破开了夜色的沉寂,连他们身上的隐气纱都泛起了细密的涟漪。
“嗯?”
上衫狩眉头一皱,压下心中的讶异,示意手下暂缓行动。
三人猫腰伏在屋脊,借着瓦片的阴影朝西侧望去。
月光恰好斜斜照进巷中,将两道缠斗的身影勾勒得清晰分明——
左侧的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一身灰扑扑的短打沾满污渍,裤脚被利刃划开几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虬结着结实的肌肉。
他左脸有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此刻正随着咬牙的动作微微抽搐,更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最显眼的是他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环首刀,刀身厚重,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破风的呼啸,
招式大开大合,却透着一股市井搏杀的狠戾,正是乔装后的小米儿。
对面的女子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粗布襦裙上沾着泥点,裙摆被刀风扫破,露出一截白皙却沾着擦伤的脚踝。
她头发散乱,几缕湿发贴在汗津津的脸颊上,鼻尖泛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死死瞪着对面的男子,手中一柄狭长的短剑舞得飞快,招式刁钻,专往男子的破绽处钻,正是柳昤双。
“狗贼!还我爹爹的药钱!”
柳昤双一声厉喝,短剑直刺小米儿心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却藏不住眼底的锐利。
小米儿侧身避过,环首刀横扫而出,逼得她不得不回剑格挡。
“当”的一声脆响,两人各退三步,脚下的青石板被震出细密的裂纹。
“臭娘们疯了不成?不过是欠你几文钱,至于追得老子像丧家犬吗?”
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刀疤扭曲着,语气又急又狠,
“有本事去抢那些穿锦缎的,跟老子一个穷光棍较什么劲!”
“你偷的是救命钱!我爹爹还躺在床上等死!”
柳昤双眼眶通红,短剑再次刺出,招式比刚才更急,却故意露出了左肋的破绽,
“今日不杀你,我江春誓不为人!”
两人刀来剑往,骂声不绝。
刀光剑影在月光下交织,时而碰撞出火星,溅在墙角的青苔上,滋滋作响。
那股狠戾之气不似作伪,倒真像积怨已久的散修在拼命。
屋顶上的三个倭寇看得直冷笑。
“哼,中原的江湖人,果然是一盘散沙。”
右侧的手下用生硬的官话说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都这时候了还在自相残杀,真是愚蠢。”
左侧的汉奸也跟着附和:
“上衫大人英明,这些散修只顾着窝里斗,哪晓得吾等潮皇神宫的强大?等咱们大军一到,这些人还不是任咱们宰割?”
上衫狩没说话,斗笠下的眼睛却眯了起来。他瞧得仔细,那男子的刀看似杂乱,实则每一刀都护住了要害;
那女子的哭腔虽真,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但转念一想,中原的散修本就良莠不齐,有几分自保的本事却心胸狭隘,为了几文钱打起来也不足为奇。
“正好。”
上衫狩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用倭语说道,
“等他们两败俱伤,把那个女的抓来,男的杀了。一个活口,足够让那些贱民再恐慌几日了。”
两个手下连忙点头,正欲起身,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士兵的吆喝:
“巡逻了——都给老子警醒些!”
声音由远及近,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到这巷口。
上衫狩脸色微变,隐气纱虽能隐匿身形,却挡不住声音。
若是被巡逻兵撞见,虽能脱身,却会打草惊蛇。
他死死盯着巷中缠斗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想要放弃动手的念头。
上衫狩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脚尖微微发力,正欲带着手下纵跃撤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巷中那女子忽然顿了一下。
柳昤双饰演的江春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握着短剑的手猛地一顿,
趁着小米儿挥刀逼来的间隙,飞快地朝他递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没有杀意,反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
小米儿何等机敏,几乎在眨眼间便心领神会。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环首刀劈出的角度偏了半寸,露出了胸口的空当。
“就是现在!”
柳昤双低喝一声,眼中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原本看似慌乱的脚步猛地踏前半步,手中的短剑像是毒蛇出洞,
“噗嗤”一声刺穿了小米儿的胸口!
“呃……”
小米儿闷哼一声,脸上的凶悍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痛苦。
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剑刃,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灰布短打。
“你……”
他抬起头,指着柳昤双,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嘶哑的骂声,
“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双眼圆睁,再也没了声息。
柳昤双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短剑“当啷”一声掉在一旁,双手抱着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竟真的哭了起来,哭声里满是后怕与脱力。
屋顶上的三个倭寇都愣住了。
“这……”右侧的手下刚想说什么,却被上衫狩按住。
上衫狩的眼睛死死盯着巷中,斗笠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
他原本觉得事有蹊跷,可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太过逼真,那男子胸口的鲜血、倒地的姿态,还有女子脱力的模样,都看不出半分作假。
“机会!”
上衫狩低声道,
“这女的已经没力气了,抓起来就走!”
两个手下也反应过来,正欲纵身跃下,远处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士兵甲胄碰撞的脆响——巡逻队离巷口只剩数十步了!
“该死!”
上衫狩低骂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焦躁。
就在这时,巷中的柳昤双像是听到了巡逻声,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她连掉在地上的短剑都顾不上捡,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朝巷子深处跑去,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跑了?”
左侧的汉奸急道。
上衫狩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抓不到活口,这具尸体虽也能制造恐慌,却终究差了些意思。
“撤!”
他咬了咬牙,正欲下令离开,目光却忽然被巷子拐角处的一个草席堆吸引。
那草席是随意搭在墙角的,看着像是乞丐用来遮风挡雨的窝棚,在夜色中毫不起眼。
可刚才那女子跑过的时候,草席似乎被风卷动了一下,露出了底下藏着的一角破衣。
“嗯?”
上衫狩眉头一挑,鬼使神差地朝着草席走了过去。两个手下虽不解,却也连忙跟上。
他抬手掀开草席,里面果然蜷缩着一个人。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乞丐,浑身裹在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袄里,头发像一团乱草,脸上沾满了泥污,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
他看到上衫狩等人,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往墙角缩,像只受惊的兔子。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士兵的吆喝已经清晰可闻:
“前面是什么人?站住!”
上衫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抓不到那女子,抓个小乞丐也行!反正都是用来制造恐慌的,活口就行!
他再也顾不得多想,猛地探出手,像鹰爪般抓向莫潇的后颈,
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想一击制敌,带着人立刻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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