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重阳宫宴那日。
白露和皇后她们特意给七个小姑娘准备了许多漂亮的衣服,都是京都时兴的,非皇亲贵族以及有侯爵世勋的贵女都不能穿。
鎏金铜镜映出满室锦绣,七个小姑娘围着紫檀木衣架打转,一月指尖拂过孔雀蓝蹙金绣袄裙的云纹。
她们之前都是定好了,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今日直接穿就成。
一月伸手取下那袭孔雀蓝袄裙,指尖刚触到衣料,蹙金云纹泛着细碎金光。
她笑着转了个圈:“这颜色衬得我肤色都亮了,配上得的碧玉簪正好。”
二月早就一眼相中了挂在最内侧的蜜合色绣折枝菊长裙,伸手拎起裙摆时,藏在褶子里的银线菊瓣簌簌晃动。
三月踮脚取下月白色暗纹披风,搭在臂弯里轻轻摩挲。
这披风料子软得像云,秋日早晚凉,裹着它去宴上,既不冷又不挡了里面的桃粉裙。
四月抱着石榴红绣缠枝莲的袄子,脸颊蹭过光滑的缎面,红得热闹却不扎眼。正好配皇后新给的赤金累丝项圈。
五月指尖勾住石青色暗绣竹叶的长裙,裙摆扫过地面时,竹叶纹样若隐若现。
白露还在旁边赞,“这颜色沉静,秋日里瞧着最清爽,再簪上支竹节银簪,倒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虽然素雅,但娘亲最是喜欢这颜色的衣服了。”
六月拿起鹅黄色绣桂花的短袄,凑近鼻尖轻嗅,竟真有淡淡的桂香。
皇后在 旁边亲自帮着几个小姑娘穿衣服,还笑呢,“尚衣局的手艺也太巧了, 这么短的工期就赶出这么好看的衣裳,还特意让制香局做了同款的熏香......”
七月抱着藕荷色缀珍珠的襦裙,指尖拨弄着裙摆上的珍珠,欢喜的不得了,“这珍珠一颗颗圆得像露珠,走动时叮当作响,配我耳上的珍珠耳坠,正好是一套!”
待七人穿戴妥当,镜前顿时铺开一片秋景。
孔雀蓝似秋水映天,蜜合色如菊绽东篱,月白配桃红像霜染桃花,石榴红缀赤金如丹枫映日,石青隐竹、鹅黄藏桂、藕荷含珠,竟比殿外庭院里的秋光还要鲜活几分。
众人惊呼一声,便惊艳万分。“这衣服真好看!”“嗯,比咱们平时穿的裙子都好看几分啊!”宫中手艺的确不凡。“不过......”她们猛地扭头看向白露,问道:“娘亲,您穿什么?”
白露对她们笑着说道:“娘亲今日穿官服。”
“这是重阳宫宴,并非等闲场合,而且今日还有论功行赏。娘亲平日里可以穿常服,但今日必须穿官服。”
从前,白露是有一身侯爷服制的,但那次封侯情况特殊,皇帝嫌那套衣服既不吉利,也嫌它不是那么合身,干脆就重新给白露做了一身。
这身官服是绯红的,衣料用的是江南新贡的云锦,经纬里织着细密的暗金流云纹。领口与袖口皆镶着二指宽的青黑织金缘边,边缘还绣着一圈极小的卷草纹,是内廷尚衣局特有的“一寸十八针”绣法,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胸前补子更为讲究,是整块蜀锦织就的麒麟纹样。
麒麟昂首踏云,鳞甲用赤金线勾勒,眼珠嵌着极细的珍珠,连鬃毛末梢都缀着银线。
官服拿过来,白露穿上之后,腰间还系着配套的玉带,带銙是按侯爵品级规制的七枚,每枚都雕着缠枝莲纹,中间一枚还嵌了块鸽卵大的暖玉,触手温凉。
众人都惊呆了,纷纷说道:“这也太好看了吧!”“是啊,这针脚细密程度,就连本宫都难以一见。”
皇后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看来这身官服是皇帝提前就给白露做好的,十分用心,所以如今瞧着也很好看,并没有一点粗糙和廉价感。
她对着白露面露惊艳之色,笑着说道:“官服大多为男子所穿,可皇帝知晓你是女子,便让内务府和尚衣局给你赶制得更精细。”
“像是其他官员,哪能穿得上这么精细的?连上头嵌的金线、缀的珍珠都更好看些。”
白露点了点头,心中也划过一丝暖流。虽然她和皇帝之间总是有矛盾,但说到底,皇帝对自己是真好。侯爷的官服,那就是自己的脸面,皇帝这是给自己一个很大的脸面。
皇后走上前来,说道:“这个官帽给你戴好。”
这顶冠帽,乌纱帽翅比寻常官员的略宽二分,帽顶缀着一颗红宝石,下方还垂着两串珍珠流苏。
白露躬身行礼,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就在躬身的时候,流苏轻晃,恰好落在绯红衣料上。
白露一张鹅蛋般雪白的脸,未施丝毫粉黛,却清冷绝色。戴上这么一顶冠帽,发丝垂在其间,当真是恍若仙人,让人看着都有些眼晕。
皇后惊艳得不得了,不住地点头。可点头过后,却又复杂难言地瞧着白露,眼神里藏着几分深意。
“怎么了,皇后娘娘?”
皇后沉默一阵,便对着白露说道:“你这脸长得当真是太好看了,回头去宴上,可得小心些。”
“正因为你这脸长得太好看,估计你一出去,外头的某些人......怕是直接疯狂了。”
白露抽了抽嘴角,笑着点头:“知道了,皇后娘娘。”这脸的确是太过于招摇。
她挥了挥手,让几个孩子跟紧自己,又问:“皇后娘娘,您不去重阳宴吗?”
“本宫没什么好去的。重阳宴年年都办,但本宫休息的日子可不常有。”皇后淡淡地说了几句。
白露听了,便觉出一股酸涩难掩的滋味在心头。
接着,就听皇后说道:“重阳宴,就让他们潇洒去吧......我在宫中自己休息着,也是我的潇洒。”
“好,皇后娘娘,那您好好休息。”
白露对着皇后眨了眨眼睛,给皇后递过去一块腰牌,“这是太子殿下之前让我给您的。”
看着这块腰牌,皇后一愣,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哽咽着道:“好......”她点了头,动作看上去甚至十分僵硬。
白露她们也没空在这里继续陪皇后,便立刻往金銮殿走去。
一路上,倒是看到不少妃嫔、公主还有皇子都出来了,他们都是想去鹿山的。
正走着呢,每个人都是衣着华贵,却没有太过正式。毕竟是去登山,又不是去赴什么隆重典礼,差不多就行。只有诰命夫人才会将自己打扮得稍微隆重些。
那些穿命妇服制的,还有宫中居高位的妃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脸上却带着愁容,唉声叹气道。
“咱们如今这身衣服,可当真不适合出门爬山......回头啊,只能硬撑着往上走了。”
也有不愿意爬山,或者体质虚弱的人说:“咱们可以雇轿子,陛下也是允许的......”
她们见到白露带着七个孩子过来,纷纷一怔,随即就恭敬地低头行礼。大部分人唰唰啦啦地对着白露下跪。
白露温和地点头,让大家起身。她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旁边的红英连忙上前,对着白露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怕咱们不懂宫中规矩,特派奴婢跟着您。”
红英让七个孩子对着这些后宫嫔妃行礼,白露看得眼花缭乱,随便认了几个——有叫德贵妃的,有叫贤妃的,有叫淑妃的,还有几个贵人。
几位皇子、公主畏畏缩缩地跟在几个嫔妃身后,其中还有几个命妇。即便身份高如国公夫人,也不敢招惹白露和这七个孩子,毕竟她们如今深得圣宠。
白露并没有什么欺凌人的意思,温和地跟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孩子们走了。
看着白露和几个孩子的背影,那些妃嫔、官员家眷们便“唰”地一下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刚才那就是白侯爷吧?不愧是我朝第一女侯,竟这般气度、这般漂亮!”
“天哪,那还真是如同少年郎一般英姿飒爽!这身官服穿在她身上,简直衬得她如同神仙一般!”
“是啊,她这相貌,真是把好基因都遗传给孩子了......一般人可真是配不上这七个孩子的父亲,可见她们父亲长得的确不错......”
不过,白露侯爷自己长相太过出众,也许是她硬生生把几个孩子的相貌扳得这么好,也说不定。
“还有,她看着挺温和的,真是没想到,这般温和的白露侯爷,竟然还会手刃自己的继母。”
众人都忍不住摇头,心里头惊叹:白露长得这般好看,却是这般心狠手辣。
可也有人反驳。女子才最能明白女子的处境。她们都知道白露在外头受苦了这么多年,人家凶悍一些,又怎么了?外头的人当真是大惊小怪!
白露跟红英走到宫道上,没过多久就碰到了太子,他还带着几位将军和梁国公过来了。
“慕容将军、李将军、石大将军。”白露对着这三位将军一一颔首,再扭头看向旁边的周琅琊,也对他点头,“周大将军。”
如今他们的官位都升了,只有李将军还是将军,其余人都是大将军了。但白露还是像从前一样称呼大家,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私底下也不纠结这些虚礼,毕竟都是熟人。
四人一同对着白露走来,都笑着说:“没想到你今日竟打扮得这般好看,哎哟,可真是亮眼!”
周琅琊仔仔细细地盯着白露看了许久,而后对着白露微笑起来:“是啊,竟然这般漂亮......当真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白露见他们四人都对自己夸赞,便对着众人笑着寒暄了几句。
梁国公和安国公都对着白露拱手,笑眯眯地说:“咱们白侯爷如今也是正经穿着官服的人了。”
“走走走,咱们几个往金銮殿去,陛下得先让百官朝拜!之后再带着咱们这些官员参加重阳宴。”
“皇后娘娘派了贵妃带着后宫女眷,还有这些家眷们往山上而去。”
白露点头,便看向红英。
红英忙说道:“奴婢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毕竟咱们侯爷要跟着百官一同朝拜陛下。奴婢带着七位郡主跟着贵妃娘娘他们,定然不会出漏子。”
白露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红英带着七位郡主,真的不会出漏子吗?自己还真是不信。
太子见白露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红英,便忙说道:“还是让慕容夫人带着吧。”
“慕容将军的夫人,我是放心的。”
白露点头,太子便立刻挥手,让自己身边的小太监赶紧将七位郡主领走了。
七个孩子都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白露,白露对着七个孩子温和地说:“放心吧,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几个孩子这才乖乖跟着走了。孩子们都很聪明,自己自然是放心他们的。
“白大将军他们还在前头被裴回舟拉着东问西问,我们都懒得理他!”
这次论功行赏,白起、穆桂英、秦良玉他们几个都来了,他们都是重要人物,不能不来。
白露特意告知他们,到时候遇到旁人,别的什么都不用说,只说跟自己关系不错就行。
此前,朝中众人也想讨好讨好这三位将军,可后来他们发现,根本就讨好不了——这三位将军性子很特别,不爱说话,只跟白露关系好,也只听白露的。
早就听说三位将军是白露的护卫,如今众人更觉得他们是那种木讷、不懂变通的性子,只知护着白露。
众人对白露多了几分敬畏,对几位将军也起了探究之心。连裴回舟也生出了探究之心。
白露听着这些话,抽了抽嘴角,直接无语了。
她皱着眉头对着众人说道:“怎么哪里都有裴回舟啊?”
听着这话,太子也忙着跳出来帮腔贬低裴回舟,他凑在白露旁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走,咱们去朝中狠狠骂一通裴回舟!”
周琅琊这时不知怎么也凑到了白露身边,他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