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与谢雨轩返回秀岩,云娘端坐其上,谢雨轩自秋惠手中接过青瓷茶盏,跪地敬拜。
“娘亲,请品茶。”
云娘接下茶盏,浅饮一口,含笑道:“雨轩,快快起来。”
秋惠搀扶谢雨轩起身,又将一茶盏交于她手上。
“姐姐,请品茶。”
谢雨轩浅浅一礼,将茶盏端至庄樱面前。
这入门茶,乃是侧房入门首要之事。若长房不接此茶,便是拒你入门。若接而不饮,便是对侧房不满。唯有长房尽饮此茶,方为对侧房之满意。
庄樱含笑接过,将茶一饮而尽,随后玉手轻旋,把茶盏翻了过来:“妹妹这茶无比清香,姐姐甚是喜欢。”
谢雨轩知道这是庄樱对自己的认可,盈盈下拜:“雨轩谢过姐姐。”
云娘看着这和睦场景,心中欢喜,开口道:“自此以后,你们姐妹二人便要相互扶持,一同打理这家中事务。”
庄樱与谢雨轩齐声应道:“谨遵娘亲教诲。”
顾冲站在一旁,向着唐岚与勾小倩抛个眼神,戏谑笑道:“你们俩个好好学学,总会用得上的。”
这本是句善意好话,谁知却引来了两女的不满。
唐岚双手抱胸,柳眉倒竖:“哟,你这是嫌弃我们不懂规矩啦?”
勾小倩也在一旁撅着嘴道:“就是,你又怎知我们不懂此礼节?”
顾冲见状,连忙摆手解释:“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别多想。”
云娘在一旁看着这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别闹了。冲儿也是希望你们日后能和和美美。”
庄樱和谢雨轩也上前打圆场,劝着唐岚和勾小倩。
唐岚哼了一声,佯装生气道:“这次就先饶过他,要是他再敢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他。”
勾小倩天生就是个勾芡的主,唐岚说一句,她便跟着附和一句:“岚儿说得是,定要让他跪地求饶。”
顾冲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暗道:“这两个妞可不好摆弄,看来自己需要另想办法,不然娶回两个母老虎来,那还了得?”
“咦?羽衣呢?她不在府上,莫非又去了县衙?”
顾冲忙不迭地转移话题,唐岚颔首应道:“嗯,前几日,城墙处忽现一具尸骨,白姑娘代任县令,岂能坐视不管。”
“尸骨?”
顾冲骤然一惊,自己走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短短十余天,城内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黄昏之时,白羽衣回到了府中。顾冲得知消息,来到她门前,轻叩几声。
白羽衣打开房门,见是顾冲,淡淡说道:“你回来了。”
顾冲微微点头,向着房内指了指。白羽衣犹豫一下,闪开了身子。
“你不去陪新婚之妻,来我这里作何?”
“哟!这话听着似有酸意呢。”
白羽衣轻哼一声,“自顾多情。”
顾冲撇嘴一笑:“我听说城墙那里出现一具尸骨,不会是挖到谁家祖坟了吧?”
白羽衣沉声道:“不是,这尸骨并无头骨,且未发现棺椁残木,定然不会是坟墓。”
顾冲心中一震,紧眉道:“无头尸骨,且无棺椁,难道是凶案。”
白羽衣沉稳点头:“依我看必是凶案无疑。”
“究竟怎么回事?”
白羽衣缓了口气,慢声说道:“五日前,在城墙根处挖出一具尸骨……”
县丞步履匆匆进来县衙,从他那急促的脚步中便可看出,一定是出了大事。
“大人,刚刚在城西处挖出一具尸骨,筑城工匠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报官。”
白羽衣并未多想,随口问道:“可是挖掘到了坟墓?”
县丞摇头道:“非也,这尸骨四周并无棺木。”
白羽衣蹙了蹙眉,当即道:“走,随我前去查看。”
此时,城墙根挖出尸骨一事已传了出去,聚集了很多工匠与百姓,正围聚在一起。
“闪开,县令大人来了。”
衙役分开众人,白羽衣与县丞走入其中。
只见一土坑内露出一截白森森的大腿骨,另有一些散骨半掩在土中,白骨呈东西走向,被埋入地下两尺之处。
白羽衣蹲在地上查看一番,抬起头来,又向着城墙处看去。
“此地原来作何之用?”
“回大人,此处原是城外之地,这里多有百姓占用,种些粮谷之类。”
“这里原来可有墓穴?”
“倒是也有,不过很少,此处距原城墙不过几十丈距离,那些孤坟多在百丈开外。”
县丞在一旁道:“往年常有流民在此,许是病死此地,又无人收敛,便随意掩埋此处。”
白羽衣缓缓点头,吩咐道:“先将尸骨清出,若是无人认领,便拿去远处深埋。”
这不挖不知道,待尸骨挖出之后,众人才发现,这具无名尸骨竟无头颅。
这下事情大了,谁家人死了还会将头颅与尸身分开埋葬?这其中定然是有隐情啊。
白羽衣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遂命人将尸骨小心翼翼地运回县衙,而后又张榜告示,寻觅知情之人,以期能寻得这具白骨的主人。
顾冲将眉头皱得紧,听得也是仔细,他脑海中将发现尸骨的场景重现一番。
“你可有何发现吗?”
白羽衣缓缓摇头:“除了尸骨,别无发现。”
“看来这是一起凶案啊。”
顾冲轻吐一口浊气,白羽衣沉凝道:“不错,只是时间久远,人已化为枯骨,欲寻真凶,怕是难如登天。”
“白骨即是冤魂,你我不知则了,既已知晓,又岂能使其枉死?”
顾冲眼神中透出坚毅,沉凝说道:“明日我与你去县衙,即便只有白骨,它也会留给我们一些蛛丝马迹。”
翌日,顾冲与白羽衣来到县衙,那具白骨被几片脏兮兮的麻布遮盖,摆放在仓房内。
顾冲蹲下身,将麻布掀去,一具白森森的尸骨呈现在眼前。
这尸骨整体保存还算完好,骨骼多有连接,尚可辨出人形,只是没了头骨,显得有些怪异。
顾冲仔细观察着尸骨,突然发现尸骨的肋骨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他轻轻触摸着那道裂痕,陷入沉思。
白羽衣也凑过来,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顾冲指着那道裂痕说道:“这道裂痕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被利器所伤。凶手或许是用利器刺穿了死者的肋骨,导致其死亡。”
白羽衣眼睛一亮:“如此说来,此人必是被人所害。只是不知这死者究竟是谁,头颅又去了哪里。”
顾冲将尸骨颈处的泥土擦拭干净,只见此处白骨顿挫,可见一道道挫痕,他不由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这头颅竟是被人用铁锯一点点锯断!
凶手到底是何人?竟这般残忍。
顾冲眼前浮现出一副恐怖的场面,甚至耳边也响起吱呀吱呀的锯骨声音,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影,正拉动着手中的铁锯,鲜血喷溅而出,遮挡住了他的面孔……
白羽衣站在顾冲身后,轻声问道:“可是又有了发现?”
顾冲侧过头,从下面仰望白羽衣,忽然间,他又转回头望向了地上的白骨。
“羽衣,你过来,在这里躺下。”
白羽衣悚然一惊,愕然问道:“为何要我躺在此处?”
“你躺下之后,我便知道这尸骨的主人是谁了。”
白羽衣眉头紧蹙,眼神中满是疑虑,但当她看到顾冲眼神坚定,毫无戏谑之意时,便壮着胆子在尸骨旁边躺了下来。
“再向下一些……”
顾冲在白羽衣身旁来回挪动,时而蹲下,时而趴在地上,目光在那具尸骨与白羽衣身上来回穿梭。
“起来吧,不要凉到了。”
顾冲弯身下去,握住白羽衣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白羽衣拂去身上灰尘,质疑问道:“只这样你便知道尸骨主人是谁了?”
顾冲轻轻点头,“我们出去说。”
二人来到县衙院内,顾冲站在白羽衣身侧,与之相较身高。其自身身高约五尺三寸,而白羽衣也是不矮,头顶几近自己眉眼之处。
“你可知自身身高尺寸?”
白羽衣点头轻道:“约为五尺。”
顾冲心中盘算着,五尺身高大约就是一米六七左右,这身高属实不矮。可那具尸骨虽没有头颅,从脖颈下与白羽衣比较,竟只是略矮一些。由此可知,这尸骨主人生前是个高个子,甚至与自己不相上下。
这具尸骨骨骼纤细,盆骨处却是宽短,显然是具女子尸骨。而女子有如此身高实属罕见,这样一来,寻找起来便容易了许多。
顾冲思忖过后,缓声说道:“此尸骨为女性,身高大约在五尺二寸左右,具体死亡时间暂无法断定。秀岩土地较之湿润,尸首若成白骨至少需半年时间。而我们来秀岩后,却从未听到有人报官,由此看来,这具尸骨在我们来之前便已经存在,时间至少一年以上。”
白羽衣眼中透出赞许神色,颔首道:“我即刻再发告示,寻找一年以上失踪女子,身高约五尺二寸……”
顾冲吃过午膳,回到屋内提笔在纸上写道:死者,女性,年龄不详。身高约五尺二寸,死亡一年以上,死因系利器刺入而亡,死后被铁锯断首……
凶手,成年男性,心狠手辣,凶残至极……
庄樱缓缓步入房内,见顾冲坐在桌前发愣,便轻声道:“夫君……”
顾冲缓过神来,笑了笑:“娘子来了。”
庄樱来到顾冲身边,细声问道:“夫君怎独自在此,为何不去妹妹房中歇息?”
顾冲缓缓伸手,拉着庄樱至身边,将她抱在腿上,“此处素静,我也可思考一些事情。”
“可是为了今儿的那个案子?”
“嗯,那女子死的惨呀,我定要破了此案,将凶手缉拿归案。”
“可是夫君,你已答应岚儿倩儿,要去益州成亲的。”
顾冲缓缓摇头:“成亲之事却也不急,我若走了,只留羽衣一人,她恐难破此案。”
庄樱轻叹一声,这声叹息仿佛包含了无尽的忧愁和无奈。她微微皱起眉头,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疼惜之情。
夫君为了修筑这座城池,可谓呕心沥血,日夜辛劳。可偏偏就在这时,却又发生了如此离奇的白骨悬案,这无疑给夫君带来了更多的压力和困扰。
庄樱正欲再劝说,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簌簌的脚步声,紧接着,白羽衣便匆匆进了屋内。
“有消息了,有人前来报官……”
白羽衣未曾料到庄樱会在顾冲房内,且此刻顾冲正搂着庄樱腰身,两人坐在一张椅上。
庄樱急忙挣开顾冲的手臂,面色绯红,难为情地说道:“白姑娘,你与夫君议事,我先且回房去了。”
白羽衣也是面上尴尬,强笑出来:“庄小姐慢走。”
顾冲啧啧嘴巴:“你也是大家闺秀,却这般不懂礼数,竟不知叩门。”
白羽衣被说得没有脾气,谁让自己一时心急,竟疏忽了礼节。
“你刚刚说,有了消息?”
顾冲追问一句,白羽衣连连点头:“刚刚有人前来报官,言说城东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一女子名唤葛翠花,其身高足有五尺开外,已一年多未曾见到。”
“她家中可还有别人?”
“还有他男人,听说是个屠夫……”
顾冲紧了紧眉,不由道:“屠夫?”
白羽衣眼眸深凝,稳稳地点头,眼中似乎预示某种猜测。
顾冲十指微张,支撑在桌上站起了身,问道:“那报官之人可还在县衙?”
白羽衣应了一声,顾冲眯起眼睛,果断说道:“走,咱们这就去县衙。”
县衙内,一名老妪坐在长凳上,撒泼般向着衙役不停埋怨:“官爷,那门外的告示写的仔细,但凡知情者可得赏银,怎得老妇前来报官,你们非但不给赏银,却还将我困在了此处。”
衙役不耐烦道:“你叨叨不停,还有完没完?我不是与你说了,等我家大人回来,自会放你回去。”
“老妇家中尚有活计,怎能在此久等下去,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前来……”
“你不来又怎能拿得赏银呢?”
顾冲大步走入县衙,手中掂着一块碎银,笑眯眯地走向了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