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一过,秀岩城内便又热闹了起来。
城墙上,夯土声沉闷如雷,劳作的汉子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石碾一遍遍压过新填的土层。
城墙根下,挽着裤脚的妇人正用木锨将湿泥铲进竹筐,黝黑的脸上渗着汗珠,眼里却亮得很——谁都知道,这城墙修起来,往后日子便安稳几分。
青石砖从城外一车车运来,拉车的骡马喷着白气,蹄铁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几个戴毡帽的工匠正站在木架上,拿墨斗弹出笔直的线,青灰色的城砖便顺着线脚层层垒起,泥水匠的灰刀刮过砖缝,扬起细细的粉尘……
城墙根的空地上,临时搭起的席棚里飘出蒸黍米的香气。提着陶罐的孩童穿梭其间,罐里盛着驱寒的姜茶,送到歇脚的工匠手里。新筑的墙基已经显出蜿蜒的轮廓,像一条冬眠初醒的长蛇,正一点点舒展筋骨。
日头爬到中天时,打夯的号子声越发高亢,惊飞了城角老槐树上的麻雀,却惊不醒墙根下蜷着打盹的老狗——它知道,这声响里藏着秀岩城的新生。
正月十七黄昏时分,勾小倩自益州返回了秀岩。
“咦!你怎么回来了?”
顾冲心中暗自诧异,一般来说,未出嫁的女子在正月里都应该乖乖待在家中,这可是梁国自古以来的习俗啊。
勾小倩嘟嘴道:“人家只是想你了嘛。”
“那你回来,勾老英雄可准许了?”
“我留下了信条……”
顾冲皱皱眉头,却也没再多说,人都已经回来了,再说何用?
“勾老英雄与诸位兄弟可都好?”
“嗯,皆好,众人亦挂念于你,托我代为问安。”
顾冲点头道:“你路途劳累,快去房内歇息吧,那边快要收工,我还要去城墙处看看。”
“嗯,我去探望姨娘……”
二进院内,廊柱被夕阳浸成了蜜色。
裴三空靠坐在回廊上,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一只脚踩着廊下青砖,另一只则垂在半空,裤管松松垮垮堆在脚踝。
庭院之中,瑞丽吉正屏气凝神,双手握拳于腰间,稳扎马步,眼眸似剑般犀利,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裴三空举起酒葫芦,闷进肚中一口辛辣,啧啧嘴巴,跟着摇了摇头。
他后悔了……
事情起因还要从三日前说起,瑞丽吉闲来无事,便溜达着来到了二进院落。而裴三空守着这些箱子也是不敢随意走动,难得瑞丽吉过来陪他说话,两人闲聊中便谈起了武学之道。
“老裴头,你教我武功可好?”
瑞丽吉拄着下颚,大眼睛扑闪着,眼中充满了乞求。
裴三空摇头道:“你一女娃娃,不习女红刺绣,却学此武艺,有何用处?”
瑞丽吉撇嘴道:“你言说自身武功天下第一,却不敢传我武艺,莫非你只是信口胡诌罢了?”
“诶,我只说罕有敌手,可没说过天下第一。”裴三空捋了捋稀疏胡须,得意道:“老夫已几十年未曾遇到过敌手……”
“口说无凭,除非你教我武艺,待我学成后,若是比得过倩儿姐姐与岚儿姐姐,我便信你。”
裴三空翘起胡须,一脸不屑的样子,哼声道:“那两个女娃的武艺,也只算得勉强自保,你即便比得过她们,又能如何?”
瑞丽吉抿起双唇,满心委屈,轻声道:“公子身旁众多女子,唯我一人来自塞北。我已详加比较,文不及樱儿,貌不如雨轩,武更难比倩儿岚儿,若论女红我亦逊于碧迎……”
裴三空眨了眨眼睛,方才明白瑞丽吉的用心良苦。
“众多比较,我也只能习得武艺。”
“你有一长处,她们不可及……”
瑞丽吉睁大眼睛,惘然地望着裴三空,“我有何长处?”
“她们饮酒皆不如你呀!”
“你……!”
瑞丽吉气得紧咬银牙,恨得连连跺脚。
“哈哈……”
裴三空大声笑了起来,笑声过后,他沉稳说道:“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我便教你武艺,总是要比过她们。”
“当真?”
瑞丽吉转怒为喜,生怕裴三空反悔,忙道:“你若教我武艺,我便每日送酒与你喝。”
“好啊,一言为定!”
裴三空满怀信心,但未出两日,他便惊觉瑞丽吉几乎毫无根基,即便是最为基础的扎马步,亦是难以达成。
而今瑞丽吉已然成年,继续下去也仅能学得些许皮毛,定然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就在裴三空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劝说瑞丽吉放弃习武之际,勾小倩恰好出现了。
“倩儿姐姐,你何时回来的?”
瑞丽吉见到勾小倩,当即收身站起,跑过去拉住勾小倩的双手。
勾小倩笑道:“我今日刚回,听姨娘说你在这里习武,便来看你。”
瑞丽吉委屈道:“老裴头只让我蹲着,已蹲了三日,却是一点武艺都没有传授于我。”
勾小倩望向裴三空,轻笑道:“他老人家乃是绝世高手,能得裴老亲传,你定要潜心研习。”
裴三空见到勾小倩,眼珠一转顿时来了主意。他从长椅上站起身,走至两女面前。
“倩儿姑娘,我已教了吉儿姑娘三日,你来的正好,可与她比试一下。”
这话一出口,勾小倩与瑞丽吉两人都愣住了,同时将目光望向了裴三空。
勾小倩心想:“只三日能学到什么?”
瑞丽吉则在想:“这三日我什么都没学到。”
裴三空一脸肃穆,沉声道:“你们需得全力以赴,切不可有丝毫谦让之意。”
“裴老,这……”
勾小倩面露难色,瑞丽吉则一脸茫然,她不知裴三空为何要这样安排。
“唯有你们各自全力以赴,老夫才能洞察吉娃娃之缺陷所在,方得为其量身定制一门武艺。”
原来如此,两女纷纷点头,各自退后两步。
“倩儿姐姐,请赐教。”
“嗯,你小心了。”
勾小倩微微一笑,随即垫步而上,转身飞腿扫向瑞丽吉的胸口处。
瑞丽吉见状急忙身体侧转,双腿错开站稳,双臂挡在胸前迎了过去。
勾小倩这一腿用了七分力气,瑞丽吉却是卯足了劲……
两相碰撞之后,勾小倩一个侧空翻稳稳立于地上。而瑞丽吉则是连退三步方才站稳。
“看招。”
瑞丽吉纵身上前,单掌劈出打向勾小倩面门之处。
勾小倩抬起左臂架挡,右掌从下方忽然打上来,直击瑞丽吉下颚。瑞丽吉闪头躲避,却不想勾小倩手腕一翻,化掌为刀,劈向瑞丽吉咽喉要害处。
瑞丽吉急忙后退躲避,勾小倩左脚点地,纵身上前,那掌风似刀,刀刀不离瑞丽吉面门之处。
仅仅三个回合,瑞丽吉已无招架之力,被打的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勾小倩适可而止,收身站定,关切问道:“你可无事?”
瑞丽吉红着脸颊,难为情道:“倩儿姐姐武功高强,我差之甚远。”
勾小倩浅声道:“哪里,你不过初涉此道罢了,假以时日,必能超越于我。”
裴三空哈哈笑道:“我已知晓,倩儿姑娘,你且先回去吧。”
勾小倩点点头,向瑞丽吉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待勾小倩走后,裴三空来到瑞丽吉面前,好声道:“娃娃,你已知晓,当作何想?”
瑞丽吉难过地低下头,“我比不过她。”
裴三空颔首轻点,沉声道:“单论武艺,你确实相差甚远,即便苦学三五年,也难以望其项背。不过,我已为你精心创制了一门武学,只要你能勤加修习,不出一年,她们皆将望尘莫及。”
瑞丽吉抬起头,眼眸之中透出惊喜,喏喏道:“我……真得可以吗?”
裴三空坚定地点头道:“老夫说行,你就一定能行。”
“那……是何武艺?”
“骑战之术……”
晚饭过后,碧迎端着茶盘进到房内,暖声道:“公子,请喝茶。”
顾冲端坐于椅上,稍作活动,叹声道:“今日忙碌,真是腰酸背痛。”
碧迎见状,忙道:“我来为公子捶背。”
“还是碧迎贴心……”
顾冲缓缓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将杯口凑近唇边,然后轻抿一口。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淡淡的茶香和丝丝甘甜。
与此同时,碧迎站在他的身后,一双小手轻柔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动作很轻,力度适中,既能让人感到放松,又不会过于用力。
随着碧迎的捶打,顾冲顿觉一股暖流从肩膀处传遍全身,原本紧绷的肌肉也逐渐松弛下来,无比惬意。
“公子,公子……”
瑞丽吉人还未到,话音先至,生怕没有人知道她来了。
顾冲望向门外,瑞丽吉连蹦带跳地进来屋内,脸上笑意盈盈,似乎有了开心的事情。
瑞丽吉见到碧迎在为顾冲捶肩,她便乐呵呵蹲下身来,攥起拳头在顾冲的腿上捶打起来。
“哎哟,你轻点……”
顾冲疼得咧嘴笑道:“哪有你这般用力的,怕不是要将我的腿捶断。”
瑞丽吉嘻嘻一笑,手上变得轻盈了许多,顾冲这才感到舒适。
“你这般高兴,可是有了好事?”
顾冲再次将茶杯端至嘴边,轻轻吹拂几下水中叶片,此刻茶叶在杯中完全舒展开来,正是香气溢浓之时。
“老裴头答应授我武艺。”
“你呀,这般无礼,怎能如此称呼。”
顾冲轻斥一句,有意无意间问道:“他授你何般武艺啊?”
说完,顾冲终于将茶水抿进了嘴中。
瑞丽吉抬起头,认真说道:“他授我骑战之术。”
“噗嗤”一声,顾冲将刚刚喝进嘴中的茶水喷了出来,险些溅到瑞丽吉身上。跟着他紧咳了几声,这才平稳了气息。
“骑战之术……”
顾冲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幅邪恶的景象,床幔轻遮,暖意微漾,两人一上一下,鏖战三百回合……
瑞丽吉疑惑道:“是呀,他老人家言说我善于骑射,便传授我马上武艺,有何不可?”
顾冲眨眨眼睛,回过神来,讪讪而笑。原来是骑马呀,我还以为骑人……
“哦,原来如此。”
顾冲掩饰着自己尴尬,将茶杯放置于一旁茶几上,和气道:“此事甚好,待你学成之后,便可任意驰骋,纵马于草原之上。”
瑞丽吉喜笑道:“公子所言甚是,待到那时,我自当……”
话说一半,瑞丽吉仿佛想起来什么,弯眉顿时紧蹙,惊呼道:“哎呀,我身在此地,即便习得马上武艺,又有何用?这城中岂容得马儿驰骋?”
顾冲心中早已想到,只不过未说出来而已,寻思着裴三空不过是在哄着瑞丽吉开心,学与不学又有何用?
“非也,学到手方为本事,可以不用,但却不能不会。故而你要认真学习,不可偷懒,届时我定当审查。”
瑞丽吉很是听从顾冲的话,乖巧地点点头,“公子放心,我定当勤习苦练,不负公子期望。”
顾冲暖心一笑,指了指自己大腿,“来,继续,舒适的很呢……”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顾府内一扇门悄然开启,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出,放轻脚步,行至西厢房后的一扇窗前。
“当,当当……”
窗扇被一长两短轻叩三声后,缓缓推开,那黑影连滚带爬从窗处翻进了屋内。
“公子,你怎才来……”
“嘘!你个小狐媚,害得我如做贼一般……唔,你等一下……”
勾小倩早已等不及了,扑进顾冲怀中,万般缠绵,无尽柔情。
真是应了那句话,久别胜新婚。
此刻,勾小倩手臂紧紧环住顾冲脖颈,双眸之中透出万种风情,尽显女儿娇媚,喘息声短促而激烈,喃喃细语道:“公子,抱我过去。”
顾冲也已经被她挑拨的难以把控,当即弯身下去,将勾小倩横抱在怀中,向着床铺走了过去。
“小狐媚,今夜让你尝尝本公子的骑战之术……”
勾小倩媚眼如丝,咯咯笑道:“何为骑战之术?”
“此乃绝技,不可言传,待你领教过后,便知厉害。”
“咯咯……奴家已等待许久了……”
“你小些声音,瑞丽吉不是还在南屋,莫被她听了去。”
“奴家知道了,公子快让奴家领教你的骑战之术……”
顾冲无暇顾及其他,如饿虎扑食般,即刻要施展他的骑战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