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醒来之时,窗外天色已暗。
碧迎守候在床边,见到顾冲睁开了眼睛,喜笑道:“公子,你醒了,我已为你熬制好醒酒汤。”
顾冲眨眨眼睛,迷迷糊糊问道:“现在何时了?”
“已是酉时末了。”
“哦,我竟睡了一个多时辰。”
顾冲晃晃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
碧迎端起桌上的汤碗,来到顾冲身旁,手持汤勺,舀起醒酒汤,在唇边轻吹几下,而后将其送至顾冲嘴边。
顾冲探头过去,“呲溜”一下将汤喝进肚中,只觉得有些涩味,忍不住紧起眉头。
“此醒酒汤中添加了枸杞、生姜,另佐以少量蜂蜜,其味虽苦,然功效甚佳。公子饮下后,酒意自当消解。”
“嗯,你有心了。”
顾冲一觉醒来,其酒意已散去七八,但他深知这是碧迎的一番心意,即便难喝,他也要将这醒酒汤全部喝下。
碧迎喂食顾冲喝下醒酒汤后,用手中绢帕为他轻轻擦拭嘴角,那细心入微的样子,着实使人爱怜。
顾冲环臂过去,从背后将碧迎揽入怀中,惊得碧迎一声轻呼:“公子,莫要乱来……”
“怕什么,你早已是我的人了。”
顾冲寻着碧迎体香,将头凑了过去,在她脖颈处轻轻吹着气息,惹得碧迎瘙痒难耐,扭着秀首加以阻挡。
顾冲深吸一口气息,嘴巴在碧迎脖颈处来回游动,呢喃道:“好香呀……碧迎,你的身体好香。”
碧迎脖颈处种种异样传来,使得她全身酥软无力,紧靠在顾冲怀中。
“公子……奴婢……”
“嘘……”
顾冲亲吻着碧迎的脖颈,嘴巴不断探索,探过耳根,划过脸颊,向着碧迎红润的小嘴逐渐靠近。
碧迎侧过身来,微微扬起下颚,迷离的双眸半睁半闭,娇喘着向前迎合着顾冲。
正当两人在屋内情意缠绵、气氛旖旎之际,瑞丽吉的声音却极不适宜地从门外传了进来。
“公子,公子……”
碧迎被呼唤声吓得着实不轻,急忙从顾冲怀中奋力挣脱出来,站于一旁。她原本泛红的面颊,因为羞涩而更显赤红。
瑞丽吉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脸上洋溢着丝丝喜悦,一见到顾冲坐在床边,就兴奋地嚷嚷道:“小花回来啦!”
顾冲心中怪怨她坏了自己好事,便没好气地问着:“小花回来啦?它去哪了?”
“我让它回塞北了。”
“你让小花回塞北作何?”
“自然是给父王送信。”
顾冲恍然道:“原来是家书传来,难怪你会如此高兴。”
“才不是,是我见公子因宰杀耕牛以济百姓而遭皇上责罚,遂令父王送牛羊过来,如此公子便可任意宰杀,即便皇上也管不得。”
顾冲吃惊地看着瑞丽吉,愕然问道:“你是说,让犴王从塞北送牛羊至此?”
瑞丽吉用力点头:“不错。”
“胡闹!”
顾冲被气得哭笑不得,质问道:“你可知塞北离此有多远?牛羊不同于马匹,若一路驱赶前行,怕是需数月之久方可抵达,这如何到得?即便抵达,那牛羊恐怕也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瑞丽吉扬起下颚,惬意道:“公子无需费心,父王已然应允,定会遣人送来,你我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顾冲皱皱眉头,叹声道:“唉!你呀,竟是这般任性……”
子时初,李寒山如约而至。
顾冲见他信守承诺,甚感宽慰,心知此人可堪大用。
“你随我来。”
李寒山紧跟着顾冲的脚步,迈入二进院落。此处新建,各房皆空,只有西厢房内,透着烛光。
顾冲推开门,只见裴三空躺在房屋正中的一条细长凳上,双目紧闭,微微传出鼾声,似是陷入了沉睡。
旁屋内,那十六个木箱随意地摆放在地上,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些木箱内居然装着数不尽的宝物。
顾冲举着烛灯,缓缓地走到木箱旁边,他略微弯下身子,右手轻轻地搭在箱盖上。慢慢地将箱盖掀开。
刹那间,一道道耀眼的光芒从木箱中喷涌而出,琳琅满目的珠宝散发着迷人的光彩,璀璨夺目,令人目眩神迷。
顾冲审视片刻,从木箱中取出一件玉佛,拿在手中细看。
这玉佛通体洁白如雪,晶莹剔透,仿佛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芒。佛像的面容慈祥而庄严,双眼微闭,嘴角含笑,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他将玉佛倒置,只见玉佛底部篆刻着一行梵文。
“这些梵文说得是什么?”
顾冲将玉佛递与李寒山,李寒山凝视片刻后,神色一沉,凝视着顾冲,怯声道:“万佛之尊,汇天地灵气,移之者必亡。”
“万佛之尊?”
顾冲嗤笑一声,玉佛虽是精美,但敢称万佛之尊,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
他随手将玉佛放置回去,又取出一个银锭来,继续问道:“这银锭上写的又是什么?”
“大芫摩祭银,重二十。”
顾冲将银锭在手中掂了几下,份量很足,应该是二十两足银。
“你再来看一下,这个玉牌上写的是什么……”
一刻钟后,顾冲合上木箱,对李寒山道:“走吧,我们出去说话。”
二人返回前屋,正欲转身离去,昏睡中的裴三空鼾声戛然而止,蓦然开口道:“掩上房门,若无要事,莫要扰老夫清梦。”
顾冲轻哼一声:“知道了,稍后来唤你喝酒。”
裴三空翻了个身,鼾声又起。
两人行至院内,顾冲抬起头仰望夜空,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丝绒,无边无际地铺展在头顶。
繁星点点,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仿佛要把整个黑暗都照亮。银河横跨天际,宛如一条缥缈的光带,流淌着神秘的气息。
“秀岩城墙危矣,百姓若无城墙庇护,又怎能安稳度日?可官府拨银甚少,根本无力承担修城费用。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而非将这些珍宝据为己有,你可知晓?”
李寒山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即便你是为了百姓,可盗墓终究是违法之事,若被他人知晓,必是难辞其咎。”
“即便如此,我亦无悔。惟愿城墙得以修葺,惟盼百姓得以安宁。”
李寒山看着顾冲决然的神情,心中肃然起敬,点头道:“你心系百姓,着实令人钦佩,但请放心,此事我只作不知。”
顾冲呵笑道:“无妨,我顾冲敢作敢当,与你提及此事,乃是有事相询。”
“大人请问便是。”
“如今蛮羌国王是何人?
李寒山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怨恨,似乎不想提及此人,但顾冲相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蛮羌的首领名叫亓儿满。”
“说仔细一些。”
“此人年方二十有二,虽年少,行事却极其狠辣,其人生性多疑,好战成性。他本是老首领乌格瞻帖的侄子,八年前,乌格瞻帖被人害死在住处,其身下尚有一子,名为咯兰多。这首领之位理应由咯兰多继承,但忽然之间咯兰多竟失踪不见。于是亓儿满收买了大法师呼乙可,拥护他成为了蛮羌首领。”
顾冲紧皱眉头,虽他对蛮羌一无所知,但仅凭李寒山所述,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咯兰多的失踪定然与首领之位有关联。
“这样说来,那个咯兰多恐怕凶多吉少啊。”
李寒山恨声道:“正是,一定是亓儿满暗中下了杀手。咯兰多若不死,这首领之位又如何能到他的手中。”
顾冲挑起眼眉凝视着李寒山,片刻后,忽然问道:“蛮羌的首领死于八年前,而你亦是八年前来的秀岩,莫非你竟关乎其中?”
李寒山再次沉默,顾冲从他的表情中便已知晓,这个李寒山知道很多事情。
“不错,正因此事,亓儿满对我起了杀心,我只有远走他乡,方能保住性命。”
顾冲心中的好奇被撩拨起来,向着回廊处伸手一指:“走,咱们去那里说话。”
两人在回廊长椅上坐下,顾冲开口问道:“看来你并非只是蛮羌百姓,与我细说说,你究竟是何人?蛮羌首领又为何要追杀你?”
李寒山知道自己在顾冲面前已无法隐瞒,索性全说了出来。
“我本名为努尔赞,原是蛮羌祭水部落的大将军。那一日,大法师派人前来唤我,言说乌格瞻帖有事见我。我不知是计,便去到乌格瞻帖的住处……”
两名蛮羌勇士将努尔赞拦住,单臂置于胸前,弯身道:“努尔赞将军,请将你的佩刀解下。”
努尔赞亦未多想,解下腰间佩刀递了过去,“速去禀告首领,努尔赞求见。”
“请将军稍候。”
其中一名勇士拿着努尔赞的佩刀便走了进去,努尔赞在门外等候片刻,勇士复走出来,弯身道:“首领有命,请将军进去。”
努尔赞只想着首领召见,便大步进到屋内。谁知推门进去,却见到乌格瞻帖仰面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涌出,而他胸口处,赫然插着自己的腰刀。
就在这时,大法师呼乙可领着数位将军步入屋内。目睹此景,他面色阴冷,沉声喝道:“努尔赞,你胆量不小,竟敢行刺首领。来人,将他拿下。”
呼乙可一声令下,他身后勇士们便涌上前欲擒住努尔赞。努尔赞知道自己中计,若被他们擒住,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此,努尔赞上前几步,将自己的腰刀从乌格瞻帖的尸身上拔出横于胸前,怒喝道:“此为奸计,首领并非我杀。”
“事已至此,还敢狡辩。你们还等什么,速将他斩杀!”
呼乙可眼神冷冽,仿若要将努尔赞碎尸万段一般。对他而言,努尔赞必须要死,只有他死了,才不会有人对乌格瞻帖之死心生疑虑。
“努尔赞,你个小人,是我喀桑眼瞎,竟错将你当做兄弟。今日,你我恩断义绝,拿命来。”
一名威猛的勇士猛扑过来,高高举起弯刀,向着努尔赞头顶劈了下来。
努尔赞抬刀相挡,急呼道:“咯桑,你也不信我……”
“呸!我再也不会信你!”
咯桑嘴中怒骂,眼睛却关切着努尔赞,只见他刀落之时,目光向着一旁瞥去,似是某种暗示。
努尔赞瞬间明白了咯桑的用意。
咯桑的攻击越发犀利,弯刀左右劈砍,迫使他身旁的勇士无法上前相助。
就在两人打斗正酣之际,咯桑忽然弯下腰身,弯刀横向奔着努尔赞腰间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
努尔赞借机飞身跃起,一头撞破窗户,翻身而过落在了院内。
呼乙可微一愣神,连忙道:“追,不要走了努尔赞。”
屋内的人立刻追了出去,咯桑站在屋内大口喘息,心中暗暗祈祷:“努尔赞,快些走,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李寒山渐渐收起回忆,眼中含着一汪泪水,他叹息道:“若不是咯桑助我,我又怎能活到今日。只是不知我逃走后,他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顾冲劝慰道:“你也莫要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那呼乙可就算起疑,也奈何不得那位将军。”
“但愿如此……”
“我还有一问,他们为何要陷害你呢?”
李寒山答道:“因为他们知道我效忠于首领,首领死的不明不白,我一定会追查下去。他们只有除掉我,才能睡的心安。”
“那你逃出蛮羌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吗?”
李寒山摇头道:“我回去只能送死。”
顾冲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刚问了一句废话。
“公子,公子……”
前院传来了碧迎的呼喊声,顾冲回道:“我在这里。”
碧迎闻声而来,说道:“公子,已新岁了,姨娘唤你前去迎新。”
“好,你先回去,我即刻到。”
遣走碧迎后,顾冲起身拍了拍李寒山的肩膀,郑重地说道:“既然已无法挽回,那不如选择遗忘。往昔已逝,新岁已至。你当重新自我,过上另种生活……”
顾冲话音未落,远处隐隐传来了阵阵钟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骤起,原本漆黑的夜空瞬间被染成了白昼。
新的一年,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