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道在江南的号召力。
肯定是比官服的大得多。
匆忙赶来的张凭,在城墙上看得真切。
没有人在意他的警告。
灾民们舔舐着手里的米粥。
兵士们打开了城门。
百姓们一拥而出,跑到城外,看孙恩开坛做法。
“始景上元,招灵致真。承炁命节,法典帝先。回精玄盖,上宴玉晨。回灵下降,镇固我身。”
说是开坛做法,实际就是在船头,拿帆布搭了个台子。
披头散发、身披黄袍的孙恩,拿着节杖,念完法诀。
轻轻一跃,飞至半空。
“成仙了呀!”
听到喊声,众人看去,孙恩已经浮在空中。
“仙人救命!”
一位妇女抱着个孩子,跑了过来。
她用尽全力把孩子举高,让孙恩能够看见他。
孙恩俯身看去,那孩童瘦骨嶙峋,面色苍白,可说是奄奄一息。
“赐饮符水,佩符篆。”
教徒捧来一碗符水,喂孩子饮下。
又拿来符篆,给孩子佩上。
说是佩上,其实就是拿一大块画满了符印的帆布给他裹一严实。
就是因为又冷又饿,这孩子看上去就像没几天好活了一样。
“娘!”
“活了!真活了!”
一碗米汤,一片帆布,就能让孩子睁眼叫人。
但是在围观的百姓看来。
那就是道行,就是神迹。
于是他们将手伸得更高,诉说起自己的苦难。
瞬间喊声一片,被鱼钩挂在桅杆上的孙恩,根本听不清他们的话。
这会再说上几句真言,倒有些多余了。
孙恩抖动袍袖,甩出一颗颗珍珠。
“神仙啊!神仙啊!”
趁着人群争抢起珍珠,孙恩缓缓地下降。
“还不够,还不够啊!”
“中土教派,都是这样慷慨吗?”
远处,霍利看着似曾相识的场面,问起贾元。
“不全是。”
贾元只顾着清点库存。
他正盘算着珍珠换多少米合适,一声清脆的童音打断了他。
“施主结个善缘吧!”
又是那个小沙弥,又是来化缘。
“阿弥陀佛!”
低眉垂目的慧远行了礼。
“大师,只有生米,不知可否。”
贾元搬来一袋米。
小沙弥刚要伸手去拿。
慧远拍了一下他的后脑。
“不可妄动。”
小沙弥赶快把手收回,重新捧起那只破钵。
“施主请!”
“好!我来!”
贾元乐呵呵地把米舀进钵里。
在白米填满以后,一只黑色的米虫钻了出来。
“哎呦!这还生虫了!”
贾元笑着把米虫挑了出来,准备丢掉。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慧远上前把米虫捧在手心里。
“不可妄造杀孽。”
他小心地将米虫又放进了米袋里。
“这……”
贾元知道是僧人不滥杀的习惯。
但是,救一只米虫,实在是不能理解。
“多谢施主,贫僧告辞。”
慧远没多话,行了礼就走远了。
“施主广结善缘,会有好报!”
贾元回了礼,感谢说。
“多谢大师开悟。不知要去何处,我好遣人相送?”
慧远回身轻鞠一躬,说道。
“贫僧要去一处清净之处修行。不必相送。”
贾元想了想说。
“大师是要到静正寺去,我要回家去,正好顺路,不如同往。”
“贫僧是离静正寺而去,另寻一清净之处修行。”
慧远说完, 带着小沙弥离开了。
“他们就不是很慷慨,正相反,还要人施舍。”
对于霍利的见解,贾元不以为意。
“他们布施了善心,比起白米更好。”
他把米虫挑了出来,放到了米袋中间。
“都是为了一口吃食,倒也不必相害。”
收拾了库房,回家去的路上,他还琢磨着慧远的话。
“静正寺要是不清净,何处清净呢?”
吴县的静正寺,现在确实不太清净。
“施主,别走,今日进香不收钱!”
慧远的师兄,慧信正劝说着寺里的香客。
“我们去见天师,改日再来进香。”
他们甩开了慧信的手,匆匆离去了。
“唉,又白忙活了!”
他看着满地的香烛,纸钱,有些懊恼。
“师弟到哪里去了?”
他才想起来,一天没见着慧远了。
“师弟,师弟。”
等他推开那间僧舍的门。
只看见了一部校对完毕的《正法华经》。
此刻慧远正带着小沙弥往东走。
“师父,我们去哪里?”
“往西面去,寻一位故人。”
“可那是东方!”
“无妨,无妨。”
两人往东走了一阵,遇上正在施粥的孙恩。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孙恩看着两位双手合十的僧人,问道。
“不知高僧有何指教?”
“贫僧欲往西去,不辨方位,还请道长明示。”
“那边。”
孙恩指了指他身后。
慧远深鞠一躬,问道。
“贫僧已知去处,道长又该去何处?”
孙恩不愿多说,敷衍道。
“贫道初来吴郡施赈,还未定去向。”
慧远笑了笑,朝南边指了指。
“不知去向,岂有退路。道长还是早做打算。”
孙恩怕他看出端倪,只想打发他走。
“拿两袋白米来。”
教徒递上两袋白米,慧远接过担在肩上。
“多谢道长美意,贫僧告辞。”
慧远单手行礼,朝西面而去。
“这和尚道行也不浅啊!”
孙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赶紧吩咐教徒赶紧把赃物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