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几秒，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打工。”
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相对能接受的表述：“……有时候，会去赛摩托车。”
他没有提及地下拳场的黑暗与血腥，只将最表层、听起来或许还带着些刺激性的部分摊开在她面前。
说完，他便紧抿着唇，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云洛曦眼睛微微一亮，“赛车？听起来很刺激。我还没去现场看过呢。”
她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眼神里流露着好奇，“你比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能去看吗？”
闫妄的心因为她眼中那簇小小的火苗而微微发热，但听到她后面的话，心头却是一紧。
那种地方混杂着汽油、汗水、烟草和廉价香水的气味，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疯狂下注的喧嚣，以及……事故发生后可能飞溅的鲜血和零件。
那绝不是她应该踏足的世界。
“……不太好。”
他思考了几秒，看着她的眼睛，“你不适合去那种地方。”
云洛曦脸上的期待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唇角那抹笑意也淡了些，她轻轻“哦”了一声，低下头，用银勺搅动着杯中剩余的一点咖啡，没再说话。
她的反应，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闫妄一下。
他放在桌下的手松了又紧，他刚刚是不是……拒绝得太生硬了？她是不是不开心？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佻的男声插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哟！洛曦？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
云洛曦和闫妄同时抬头，只见一个穿着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的年轻男人笑着走了过来，目光大剌剌地落在云洛曦身上。
“赵铭？”
被人打扰，云洛曦皱了皱眉。
“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在说赛车？洛曦你对这个感兴趣？早说啊！”
“明天城外盘山公路那边就有场私人赛，都是顶级的跑车，刺激得很！我正好要下场，怎么样，赏个脸，坐我副驾？保证让你体验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赵铭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笑容，视线几乎黏在云洛曦身上，完全无视了她对面坐着的、脸色已经沉下来的闫妄。
云洛曦是他们这个圈子里不少人的白月光，也是他的，家世顶尖，容貌更是万里挑一，虽然脾气娇蛮了些，但追求者依旧前仆后继。
要是明天她能坐在自己的副驾上，光是想想那些人羡慕嫉妒的眼神，就足够他热血沸腾了。
而且，今天的云洛曦似乎比记忆中更加耀眼，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盘山公路？”云洛曦似乎被提起了兴趣，眼波流转，瞥了一眼对面沉默不语的闫妄。
赵铭见云洛曦似乎意动，更加热情地推销：“没错！绝对是正规安全的私人赛事，参与者都是圈内人，你大多都认识，车子、场地都是一流的。”他话里话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闫妄。
她看向闫妄，脸上带着点勾起兴趣的跃跃欲试，“听起来好像……很好玩？闫妄，你说呢？”
这一句，直接将选择权抛回给了闫妄。
让她坐在赵铭的副驾？在蜿蜒险峻的山路上疾驰？光是这个画面闪过脑海，担忧就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比起嫉妒，更多的是恐惧，哪怕只是想象，他都不想让她去冒任何一点不可控的风险。
想到不久前收到的那条信息，明天盘山公路那场私人赛，一个富二代出高价，点名要他去代替，要求是必须第一个到达终点。
他原本是想拒绝的，那种富家子弟玩票性质的比赛，虽然钱不少，但规矩多，限制也多，他并不喜欢。
“明天，”闫妄开口，瞬间切断了赵铭的话语，“我带你去。”
赵铭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里的探究和一丝轻蔑毫不掩饰。
“你？你要带她去哪里看比赛，不会是那些野场吧？”
“不劳费心。”
赵铭还想说什么，已经达到目的的云洛曦已经没了耐心，将人打发走后，问闫妄：“你不是说我不适合去吗？”
“不一样。我带你去的地方，我会确保绝对安全。”他顿了顿，补充道，“只看，不参与。”
他无法忍受她坐在别人的副驾上，将性命交托给其他人，但如果她想看，他愿意为她挑选一个相对可控的环境，让她满足那份好奇。
“那就说定了，你带我去。”
结账时，侍者递上账单，闫妄面不改色地接过，拿出卡递了过去。
那数字对他而言绝非小数目，但他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结完账，两人去了餐厅的专属露台看夜景。
云洛曦倚在露台的栏杆上，夜风轻柔地拂过她的发丝，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凉气息。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这里的夜景很美是不是？”
闫妄站在她身侧，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侧脸上，那柔和的线条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嗯，是很美。”
不知是在说景还是在说人。
“好像有段时间没来过了。”
听到她的话，他心头微动，刚才在餐厅里他就注意到，这里的环境、氛围，甚至一些细节的布置，都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浪漫情调，像极了……情侣约会的地方。
一股莫名的涩意悄然爬上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你以前……经常来吗？”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
云洛曦闻言，侧过头来看他。
月光下，她漂亮的杏眼里映着点点灯火。
“以前啊……”她尾音拖长，像含着一颗即将融化的糖，“我哥总带我来，就坐那个位置。”
她随手指向角落一个被绿植半掩的卡座，唇角弯起狡黠的弧度。
“他那时候为了追一个学姐，非拉我当电灯泡，结果每次人家姑娘还没到，他就紧张得把给我点的甜品全吃光了。”
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对上闫妄专注的视线。
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那双墨黑的眼瞳里像是敛入了整片城市的星火，却只清晰地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忽然起了玩心，向前倾身，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
“怎么？以为我带别人来过？”她声音压低，带着气音，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
闫妄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被她骤然点破心思，他下意识想移开视线，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栏杆，指节微微泛白。
“……没有。”他声音比平时更沉，带着点砂砾般的质感。
云洛曦看着他强作镇定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
她故意又凑近了些，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刚才餐厅里淡淡的雪松香氛。
“哦——”她拖长了调子，目光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流转，“那……闫妄同学，你是在失望，还是在庆幸？”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层层涟漪。
他几乎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云洛曦突然歪了歪头，指尖轻轻点着下巴，“对了，闫妄同学，你请我吃了这么贵的饭，我是不是该给你回个礼?”
闫妄微微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不用回礼，我自愿的。”
“那怎么行?我这个人啊，最不喜欢欠人情了。”
她仰着脸看他，月光在她瓷白的肌肤上镀了一层柔光，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点不依不饶的娇气:“说吧，想要什么?或者……我来决定?”
闫妄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她，墨色的瞳孔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远处城市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笑或狡黠的眼睛此刻格外明亮，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的轮廓，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蛊惑的力量。
他几乎是着了魔般，低声道:“……你决定就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洛曦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忽然伸出手，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攥住了他熨帖的衬衫领口，微微用力向下一拉。
闫妄完全没料到她的动作，身体顺着那轻微的力道下意识地前倾，配合地低下头。
“我决定吗？”
“那我突然很想吻你，你说怎么办？”
什…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他空白的大脑里炸开，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嗡鸣。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寒铁，外表冰冷，内里却翻涌着足以将他焚毁的热意。
他要说什么？是该拒绝，还是该……？
“问你呢，能亲吗？”她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骄纵，仿佛在讨要一件本就属于她的玩具。
闫妄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在月色下美得惊心，那双向来清冷的墨色瞳孔此刻翻涌着剧烈挣扎的暗潮。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溢出沙哑至极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她这样云端之上的人，怎么会想要亲吻他这样在泥泞里挣扎的人？
是一时兴起的戏弄，还是……另一种他不敢深想的可能？
内心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像冰冷的潮水裹挟着隐秘的渴望，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配吗？他能吗？若是沉溺，日后又该如何抽身？
可若是拒绝……光是想到她会露出失望或者不开心的表情，心脏就像被无形的手攥紧，闷痛得无法呼吸。
“没有为什么，”云洛曦抓着他衣领的手松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兴致似乎淡了下去，带了点意兴阑珊，“就是想亲一下而已。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她作势要转身，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只是随口一提，随时可以收回。
这轻描淡写的“算了”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闫妄心中那层摇摇欲坠的壁垒。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理智还在叫嚣着差距、不配、危险，警告他一旦靠近就再难回头，可情感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转身的刹那冲垮了所有堤防。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不能让她觉得他不想，不愿意。
几乎是出于身体快于思维的反应，在她完全转过身之前，闫妄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甚至让她轻轻吸了口气。
云洛曦惊讶地回头，撞入一双彻底暗沉下来的眼眸。
那里面的冰层仿佛被瞬间击碎，只剩下燎原的烈火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下一刻，天旋地转。
闫妄猛地俯身，一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腰将她按向自己，另一只手仍固执着她的手腕，滚烫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精准地覆上了她微凉的唇瓣。
“唔……”
所有的迟疑、自卑、对未来的恐惧，都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被碾碎。
他像濒死的困兽，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凶狠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生涩，攫取着这份他从未奢望过的甘甜。
气息交缠，带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和她发间的玫瑰香气，混杂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暧昧。
他吻得毫无章法，却异常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骨血，又像是在确认这并非梦境。
云洛曦在一瞬间的错愕后，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带着近乎掠夺的意味加深这个吻，甚至恶作剧般地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闫妄浑身一僵，随即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扣在她腰间的手也收得更紧。
夜风拂过露台，吹不散这旖旎升腾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