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太子妃去到尚书房，亲自陪皇太孙用膳的消息，盛瑾立刻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追随而去。
秋日里的阳光的和煦的，宫墙上，叽叽喳喳的鸟儿盘旋着，或者落在墙上，为偌大的皇宫增添了一丝生气。
去尚书房的路上，盛瑾不停地问着身边伺候的内侍。
“朕今日的衣冠可还算整齐?”
“衣领是不是歪了?”
“该换一身衣袍的，整日里穿这个，定叫人厌烦。”
“算了，回去换身衣服吧。”
内侍已经不是先前的小叶子了，而是后来提拔上来的，也是个格外机灵，会讨人喜欢的。
他知道皇帝的心思，其实应该说，宫里人都知道，甚至有些都传到宫外去了，毕竟当年盛瑾皇帝立贵妃的旨意，是广天下而告之的。
旁人都以为那是皇上引蛇出洞，铲除盛长陵那个反贼的手段，毕竟皇帝从来不近女色。
只有他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甚至皇上反而是求而不得的那一个，卑微的，连一个小小村夫都不如。
这五年来，他亲自替皇上收拾书案，可是亲眼瞧见过，有不少密函都是记录了太子妃娘娘的衣食起居，详细到每膳用的什么，用得香不香。
除此以外，那房中事，叫了几次水，都记的清清楚楚。
好几张字条，都看到已经皱了，可见看得人也心绪不平，是被影响的。
但皇上又很克制，从来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太子妃娘娘面前，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头一次这么主动。
难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内侍想不通，干脆也不想了，只是劝和着。
“皇上您龙章凤姿，气度华贵，无论穿什么都好看，更何况，这金丝龙袍是这个月新做的，款式新颖，更能衬您的风范呢。”
“哈哈，好，那便快些去吧。”
其实盛瑾也不想换，因为兮儿只是用膳，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若是自己太折腾，耽误了时间，怕是赶不上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去重华宫，一是于礼不合，传出风言风语只会害了兮儿，二是答应了太子，终生不踏足重华宫。
所以，他才如此珍重这个机会。
希望……一切顺利。
*
尚书房。
因为后宫没什么人，皇嗣更是单薄的可怜，因此，这里除了读书的盛钰和他的伴读，就剩下严肃的夫子了。
小皇子总是引人瞩目，尤其是他还顶着个皇太孙的名号，课业不是一般的多。
当然了，课堂上，他也是最受关注的那一刻，稍微动一下，就能引起上头的注视。
往日里还好，他都乖乖的，夫子们教的也放心，可今日嘛——
盛钰小小的身子已经朝窗外看了好几次，屁股就像是扎了针一样，怎么都坐不住，一点都不稳重。
今日的夫子是姜太傅，出了名的严苛，也不因为盛钰年纪小就徇私，所以当场就指出来了。
“太孙殿下，今日不专心，罚大字十张，明日交上来。”
“啊，不要啊——”
柳灵兮来的时候，恰好就碰见了这一幕，看着那个皮猴子像被施了紧箍咒一样，抱头求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原本只是想悄悄瞧上一眼，所以没有让人通传，却不想还是惹了眼。
不专心的娃娃们寻声望去，看到的便是一位天仙般的神女降临，纷纷“哇”出了声，连家里父亲娘亲“不得失礼”的叮嘱都忘了。
姜太傅也顺着娃娃们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了传闻中这位祸国殃民的妖姬，今日一见，果然绝世。
哪怕他年纪大了，见过的女子不少，也被晃了下神，心头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好在他没有完全失智，反应过来后立即下跪行礼，带着一群小娃娃也都跪了一地，除了——盛钰。
“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
“娘亲——”
盛钰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儿，一下子扑进柳灵兮怀里，自己被罚的事情被娘亲看到了，怎么办?
他羞得抬不起头，可怜兮兮地抱着人不撒手，倒是叫人完全生不起气来。
柳灵兮不是溺爱孩子的人，可钰儿这小模样确实招人喜欢，所以，只能拍拍他的头，安抚情绪。
“是本宫打搅了大人授课。”
“娘娘严重了，正好时辰到了，微臣就带着孩子们退下。”
“叶芝。”柳灵兮转头吩咐一声，对着太傅道，“这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大人带回去吧，孩子们也有份儿。”
叶芝准备的，都是重华宫小厨房做的，比御膳房准备的可好吃多了。
还给人准备了些黄金做的小玩意儿，是到办处置办的，有造型奇特的小动物，既可以把玩，还可以当钱用，小孩子们应该会喜欢。
“微臣谢恩。”
于是太傅大人就带着众人退下了，小娃娃们个顶个的不舍，他们也想要美人抱抱。
可惜，在夫子的重威之下，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娘亲，娘亲，我们快用膳吧，儿子好饿啊。”
盛钰今日格外的殷勤，小腿儿勤快的跑着，将人带到了自己平时用膳的小桌子上，还贴心的搬了板凳，可惜搬不动。
“是吗，光想着吃了吧，不专心，被罚写大字。”
柳灵兮也不拦着他，她还看不出这小子打什么主意，就是讨好她，想叫自己忘掉这一茬呗。
“哪有哪有，儿子可乖可乖的了，是今日，就只有今日哦。”
盛钰摆着小手，他不敢说，因为母亲来上书房探望他，他太高兴了。
怕自己说了，娘亲再不看他来，就该找地方哭了。
“好了，别忙了，一身汗。”
“嘿嘿。”
母子两个其乐融融地用起了午膳，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柳灵兮一愣，她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听错了。
皇上……
他怎么会来。
“皇爷爷，咦，皇爷爷来了。”
耳边盛钰兴高采烈的声音，打断了柳灵兮的出神，她也顺着视线看过去，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那目光似乎具有穿透力一般，直接看到她的灵魂，烫得她有些无措。
又是这样，陌生又熟悉的人，还是那样熟悉的眼神。
时至今日，她早已能读懂其中的含义，那是一种渴望，来自灵魂的深切渴望。
他竟然——
柳灵兮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感觉，总是又气又恼，具体气恼什么，叫她说又说不出来。
她身子僵硬的福了福身，没有说话，明显是失礼了。
盛钰却看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只是觉得，娘亲似乎不喜欢皇爷爷，但他喜欢怎么办?
纠结了一瞬，小脚却早就欢快的探了出去，肉嘟嘟的小手儿，也牵起了皇爷爷的手，将人牵过来。
“皇爷爷用膳了没，这是娘亲给我带的饭哦，香喷喷的，可好吃了，皇爷爷尝尝。”
“好，朕尝尝。”
皇上这么说了，哪有人敢不听，于是桌子上很快就又多了一副碗筷。
柳灵兮不说话，她觉得别扭，但又不想扫了盛钰的兴，毕竟他看起来那么高兴。
好在盛瑾没有那么不识趣，而是配合着盛钰，一大一小两道声音，打破之前的尴尬，倒显得还算和睦。
看得出来，盛瑾确实对盛钰很用心，毕竟小孩子对善恶最敏感，他这么喜欢盛瑾，还是有之前的铺垫的。
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哄的。
毕竟盛长风这个做父亲的，都没能把小人儿哄这么高兴过，重华宫里，可是经常上演父子争宠的场面。
当然，每次都是盛钰这个小娃娃吃亏，被抱到自己寝殿，独守空房，碎碎念着。
“要好好吃饭，打倒坏人，夺回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