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脑海那边沉默了一瞬,只有一种极度紧绷的精神力在嗡嗡作响,显示着另一端的周洛正在飞速思考和判断。
“白虎屏风……虎魂护主……果然是‘那个’地方……”周洛的声音愈发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听着,温暖,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完全相信!尤其是‘他’说的话!”
“怎么感觉您现在居然也有怕的东西?”温暖直接把心里话讲了出来,此时远在地府的秦广王似乎从镜子里也能够看到温暖的举动。
秦广王的指尖无声地敲击着观察镜冰冷的玄玉边框。镜中映出的景象让他微微蹙起眉——温暖正站在那个阴阳交界的十字路口,那是生者与亡魂最容易产生交叠的凶险之地。但此刻那青年脸上不见丝毫恐惧,反而漾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狂喜,目光灼灼地望向空无一人的街角,嘴唇微张,仿佛在呼唤某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见到想见的人了?”秦广王沉吟。他能清晰看见温暖魂魄因激动而产生的涟漪,那情绪强烈得几乎要穿透镜面。但这喜悦之下,却藏着极不协调的凶险——与温暖魂魄共生、平日深藏不露的护体虎魂,此刻竟被强行逼出,在那青年身侧焦躁地踱步低吼,颈毛炸立,如临大敌。
虎魂在拼命保护主人,对抗某个……秦广王根本看不见的东西。
危险。
这是唯一的结论。
可观察镜中分明只有温暖一人的魂魄。这不合常理。
忽然,一个念头如冷电般划过脑海——“淦泉”。
是了,那件东西。
他赐予温暖“淦泉”,本是为了助他施展幻境,方便引渡亡魂。但他几乎忘了,“淦泉”还有另一重阴诡的能力:它能窥探持有者内心最深的渴望,化形为最思念之人。以至爱之形,行诛心之事。
而这化形之能的控制密钥,其中一把正握在他手中。
秦广王转身挥开殿内缭绕的墨色阴气,露出后方玄色玉壁。
指尖划过隐秘符文,玉壁无声滑开,取出一个古老的黑丝绒包边盒子。
盒中衬着暗红软缎,上面躺着一颗浑圆却散发不祥幽光的珍珠。
没有迟疑,秦广王将珍珠捏在指间,凑近唇边,轻轻吹出一口冥神之气。
珍珠表面光华疾转,随即如被抹除般彻底湮灭。
人间。
温暖正与眼前的“周洛”对话,试图压下心中惊涛,下一瞬却猛地天旋地转!周遭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崩裂褪色。
再定神时,他骇然发现自己已站在实实在在的现实中——自家“利民寿衣店”门口。
夜风凄冷,吹得他裸露的皮肤起栗。头顶老旧的灯箱接触不良地闪烁,“滋滋”电流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原本“利民寿衣店”五个字,此刻“寿衣”二字完全熄灭,只余下“利民店”三个猩红大字,在浓墨夜色中投下不祥的红光,将他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离魂,他瞬间明悟,方才竟是被拖入了那个凶险秘境,自己已然是离魂了。
得立刻回魂!意识猛地一沉,如同从高空坠落。
温暖一个激灵,从里间躺椅上惊醒,心脏狂擂,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窗外天色依旧墨黑,离破晓尚早。他深吸气,努力平复呼吸,整理微乱的衣襟。
方才那惊魂一刻,在现实不过弹指之间。
刚定下神,店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不紧不慢,极有规律,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从容。
温暖的心猛地一提。
这个时辰?
他放轻脚步走到门边,手指微颤地搭上门把,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一眼,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门外站着的人,身形颀长,一袭旧式长衫大褂纤尘不染。月光与路灯在他身上镀下冷清银边,而最刺目的,是那一头如雪白发,以及……
那张脸。
那张他在秘境中刚刚见过、在无数梦境里反复描摹、刻骨铭心到不敢轻易想起的脸!
周洛!
温暖猛地拉开门,冷风灌入,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极大,几乎是贪婪地、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门外人。
他甚至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尖锐的痛感清晰传来!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巨大的、近乎荒诞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声音都因激动而变调:“叔!叔您真回来了!”
门外的“周洛”静静看他,面容与记忆中人分毫不差,只是肤色在月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他似乎依旧不善言辞,眼神安静,带着那种熟悉的、悲悯般的温柔。
一切都对,完美得令人心颤。
然而,就在这狂喜冲击之下,温暖灵魂深处那属于猎命师的、对危险感知的本能,却猛地尖叫起来!
不对!
哪里不对!
当初周洛消失,是路西法的妻子亲手所为!那位拥有湮灭权能的存在,不仅能令人魂飞魄散,更是彻底抹除其存在痕迹,是真正的“永远销户”!
一个被“销户”、从生死簿乃至天地规则中都彻底抹去的人,怎么可能……重现?
温暖的狂喜一点点冷却,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缓缓攥紧。他望着眼前安静美好的“周洛”,一股比夜寒更刺骨的冰冷,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眼前的“周洛”微微一笑,笑容完美得如同描摹的面具,轻声开口,嗓音温和却听不出丝毫温度:
“暖,我回来了!”
“叔!”温暖慌忙跑过去,拿出来自家最好的茶叶,又去找自己很久都没用过的茶壶,给周洛泡了一壶茶。
又屁颠屁颠的跑到隔壁卖水果的店铺,破天荒的买了二斤草莓,洗好了放在周洛面前,他是把自己能想起来的,自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
实际上那草莓就是苏贝克最喜欢的,经常念道的,周洛可从来没说过喜欢。
人一激动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温暖一回想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还真是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