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婧又一次轻而易举地哄好了单纯的弟弟，将他送回他住的小院，转身踏着月光走向演武场的方向。
不期然地，裴思婧又想起了白日里，章家那个与她一见如故的小姑娘同她说过的话——
“习武哪有不苦的？”
“我偶尔也会因为训练太苦想要放弃，可一想到我习武又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将来我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我就又能再坚持坚持了。”
“我坚信今日的每一分汗水，将来都会得到回报。他日若是我不幸遇到了危险，我不用干等着别人来救，自己三下五除二把敌人都干掉，那才叫爽气呢。”
裴思婧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想象着一团孩子气的章雪鸣穿上一身和她一样的深色束腰长袍，满头大汗却表情认真地一下又一下挥动着手中的长刀，再累也咬紧牙关坚持着……裴思婧心中再没有往日那种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苦熬的孤独感。
她此刻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迫不及待要把今日挥霍的时间补回来——
身为姐姐，怎么可以输给妹妹？
说不定有朝一日，她们也能并肩作战呢。
裴思婧，你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呀！
……
章家，舒槐院茶室。
“阿嚏！”
章雪鸣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筷子上刚夹起的杏仁酥又掉回了碟子里。
“你着凉了？”卓翼宸微微蹙眉，担心地看向她。
章雪鸣吸了吸鼻子，摆手道：“一想二骂三念叨。我才打了一个喷嚏就停了，八成是有人在想我。”
“我猜是裴姐姐。”她得意地冲卓翼宸挑了挑眉，“果然，女孩子和女孩子才是天生的朋友。”
“那我算什么？”卓翼宸有点不开心地垂下了眼帘，却把自己碟子里的杏仁酥又夹了一块过去给她。
“你是我发小啊。”章雪鸣一点都不心虚，“发小是发小，朋友是朋友。我将来会有很多朋友，发小就你一个。”
卓翼宸顿时又开心起来，把剩下那块杏仁酥也给她了。
那不值钱的样儿，离仑和卓翼轩简直没眼看。
离仑将刚煮好的红枣百合莲子汤用法术略降了些温度，给两个小的一人舀了一碗：“今日你们吃的糖够多了，晚间这一碗就不加糖了。”
章雪鸣和卓翼宸苦着脸把碗接过来，对视一眼，章雪鸣又将自己碟子里的杏仁酥夹了一块还他。
好歹杏仁酥还有点甜味，凑合吃吧。
卓翼轩含笑问章雪鸣：“看起来昭昭对那位裴小姐的印象不错？”
章雪鸣迟疑了一下，说了实话：“也不知怎么的，当年初见她时，我感觉不太好。今日见了，却觉得异常亲切，仿佛故友重逢，想要亲近她、信任她……当年的那种戒备感完全没有了。”
离仑清楚内情，嘴角弯了弯，道：“那就相信你的感觉。”
章雪鸣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脸，心里就有了数，点点头，转去问卓翼宸：“阿宸，明儿我们去找裴家阿恒玩？”
“趁裴伯父上值的时候，正大光明上门拜访？”卓翼宸愕然，“若是裴姐姐允我们进门，等我们走了，她和阿恒怕是又要挨罚了。”
“又？”卓翼轩一怔。
公事归公事，私交归私交。以缉妖司和崇武营现在的情况，且不到双方家眷都不能来往的地步吧？
“裴家人丁不旺，大小主子加起来才三个。”章雪鸣指尖轻叩碗沿。
卓翼宸一边将碗里的红枣挑出来放到她的碗里去，一边委婉地告诉卓翼轩：“阿恒生来体弱，这两年才有所好转。裴姐姐将来要继承家业、照顾弟弟……裴伯父对裴姐姐期望很高，裴姐姐和阿恒都对裴伯父十分敬畏。”
孩子敬畏父亲是正常事，但用上“十分”这样的形容词，那就不正常了。
卓翼轩皱了皱眉：“那你们这样上门怕是不妥。”
“我上午那会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跟裴姐姐和阿恒分开走，生怕有人看见我们凑在一起，跑去跟裴伯父说三道四，害她们被罚。先做个不熟的样子把事情掩盖过去，再徐徐图之。”章雪鸣咬了一口煮得绵软的红枣。
等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后来我就觉得我想岔了。有心打压，没错也有错。”
“既然不管有没有我和阿宸出现，裴姐姐都不可能逃过裴伯父的责罚。那我干嘛还缓着来？”
她朝卓翼宸坏笑了一下，霸道地宣布：“从明日起，我和阿宸做完功课就去裴家玩，还要在她家吃午饭——每天都去。”
卓翼宸愣住了。
离仑不问情由，直接点头：“那我也去。”
卓翼轩哭笑不得：“那我们不成恶客了？”
“没事。”章雪鸣胸有成竹，“裴伯父要脸，我还是小孩，我不要脸——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喜欢裴姐姐，那我就一定要跟她做好朋友。”
小孩先行，大人跟上，一来二去的，交情自然就有了。
不说其他，单凭章家的招牌，哪怕那位裴副指挥使不愿意，他的顶头上司也会压着他低头……
章雪鸣抬眸一瞥已经开始商量要怎么给她和卓翼宸善后的离仑和卓翼轩，又垂下了眼帘。
这些年，她仗着家里人不知道她会读唇语的事，搜集到不少信息——
章家和卓家有外敌窥伺，她家这一脉的章家人来天都长居，就是为了把对方找出来消灭掉。
已经死了的疯子老皇帝排不上号。
目前已知的敌人有一个，名叫“六代白泽”，又名天魔。对方既能操控妖兽袭击人，还会把没了亲人的二十岁大姑娘，拐去一个叫大荒秘境的偏僻地方当管妖兽的神女。
剩下的敌人还没冒头，但可想而知，能让她的这帮厉害家人都警惕非常的，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鉴于章家和卓家对她和卓翼宸的保护不可谓不严密，却又不禁止她们往外跑、跟外人接触，只在背后调查接近她们的人。
章雪鸣大胆猜测，敌人的目标就是她和卓翼宸，却不是想抓走或是杀害她俩，而是想借她们的手去做什么事。
她寻思着，无论是什么事，都不可能是一帮大人做不到，两个小孩却能做到的——敌人也在等她们长大，在她们长大之前，不会轻易对她们出手。
所以，不趁现在拉拢盟友，增强己方力量，还等什么呢？
除妖世家的裴思婧就是她打算拉拢的第一位盟友，裴思恒……好吧，裴思恒也勉强算半个。
“真的要这么做？”卓翼宸悄悄戳戳她的手肘。
“你忘了我同你说过的了？”章雪鸣轻声道，“朋友越多越好。”
现在有福同享，将来才好有难同当。